宋勉說了要等貓兒,狸奴卻一直沒回來,石桂往院子裡頭找了一圈,甚個葡萄架下假山石洞中,俱都翻找過一回,貓兒找出來許多隻,卻沒一隻是狸奴。
淡竹不住拿袖子扇風,熱得直喘氣兒,天陰着似要下雨,沒日頭打在身上,只悶得透不過氣來,石桂從袖兜裡頭抽出扇子給她,淡竹接過去就扇起來,一面扇一面團了絹子擦汗:“這都要立夏了,它就是出去生崽子,那也該回來了。”
石桂挨着她,坐在涼石墩子才覺出些涼意來,人往後一挨,靠在石頭上,淡竹同她一樣怕熱,這會兒卻拉了她:“可別貪這個涼,冰着人仔細肚子疼。”
石桂比她們倆都要小些,有些事卻也該知道了,淡竹度着鄭婆子不會對石桂說這些,嘖得一聲:“等你身上來了紅,日子且不好過呢。”
石桂“撲哧”一聲笑了,屋裡三個丫頭,只有石菊來了,她本就體寒,小日子一來疼得腰都直不起來,這樣的天兒,還得裹着護腰,得虧得她天生身子比別人涼些,要換了石桂,得捂出一腰痱子來。
看着石菊疼得這模樣,兩個也不敢十分貪涼,略好受些便站起來,又往綠蔭濃處去找狸奴,淡竹氣哼哼的:“白腳花狸貓,待它再好,它也得跑出去,養不家的壞東西。”
正說着,石頭洞裡輕輕一聲喵嗚,聽着倒像是狸奴,石桂叫它兩聲,叫一聲它就應一聲,淡竹“哎呀”一聲,石洞裡又是許久沒聲兒。
淡竹捂了口,石桂拿了吃的出來引它,狸奴伸了個頭,臉蛋還是巴掌大,脖子細伶伶的,肚子卻圓出一團,縮在外石洞裡頭喵喵叫,聞了石桂的手,這才肯探出爪子來。
石桂趕緊伸手抱了它,揉着狸奴的腦袋,把它摟在懷裡,連淡竹都伸了手:“怎麼不知道回來,我看看瘦這許多了。”
狸奴細細喵上一聲,回了屋子就往籮兒裡趴,淡竹往廚房裡拿了鮮魚來,拌了飯送到它嘴邊,吃得毛上沾着飯粒子,幾個人圍了它,都不知道這肚子是不是要生了。
狸奴吃足了就睡,幾個拿了籮兒往石桌上一擱,春燕繁杏也湊過來看一回,還是把老太太那兒的古月叫了來,古月一摸肚皮,說是這兩天就要生的。
石桂越發守着它不叫它動,淡竹石菊哪裡見過這個,都縮了手腳不敢碰,石桂在鄉下卻見過牛羊產崽子,頓頓給狸奴熬魚湯肉汁拌飯,見它吃魚不似原來那麼伶俐,扳開它的嘴一看,裡頭牙斷了半顆,心疼的直抽氣。
想一回院子裡頭給貓兒接過生的,怕只有宋勉了,急急去找他,宋勉聽說是原來那隻黃貓的崽子都要生小貓了,讓石桂把貓兒抱出來看看。
原來的小籮兒已經盛不住它了,買個草編的平底籃子來,裡頭墊上舊衣軟布,狸奴在外頭轉了兩圈,扒着籃框躺在裡面不動彈了。
眼兒一瞬就是立夏,家家都備下九葷十三素祭祖宗,摘了鮮櫻桃,煮上嫩蠶豆,廚房裡煮了元寶蛋,拿彩絲絛兜着掛在腰上。
天陰沉沉的異常悶熱,從清早上就不透氣,開了窗戶外頭雖沒太陽,卻熱得渾身出汗,說是出汗又不爽快,身上汗津津的,絞了巾子才擦過一回,隔不得多久又粘粘膩膩。
這時節又不能吃冰,把櫻桃在井水裡頭湃過,倒能取些涼意,淡竹石菊往千葉那兒走上一遭,她那裡屋子背陽,比別地兒都要陰涼,可也多蟲,石菊要送生石灰去,淡竹一道湊個熱鬧。
偏是這時候狸奴要生了,一大早就在籮兒裡頭轉圈圈,不住咬尾巴,喵喵的叫個不住,淡竹還打趣一聲:“莫不是它也知道今兒立夏要掛彩絛的?”
石桂守着它,先還當它是熱的,這會一看是要生了,急的趕緊抱了它出去找宋勉,兩個早就說定了地方,窩到石書屋裡去,外頭一聲悶雷,狸奴耳朵一豎打起抖來。
宋勉盯着石桂,石桂不錯眼的盯着狸奴,宋勉大夏天裡也能在涼亭裡讀書背書,這會兒也覺得熱起來,卻不敢鬆領口,手掌貼在石桌上:“它自家就能生,若是生,纔要咱們幫它。”
石桂老老實實坐在石凳子上盯着狸奴,宋勉坐在另一頭,狸奴趴在籃子裡頭跟睡着了似的,耳朵微微動一動,眼睛不住看着石桂,喵喵叫個不住。
幾個悶雷一打,天色立時暗下來,石洞子裡頭更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狸奴一雙眼兒綠瑩瑩的泛着光,既無燈又無蠟,石桂摸遍了荷包也沒找着火摺子,跺着腳要回去取,被宋勉一把拉住了。
纔剛握住手腕,立時又給鬆開來,若不是外頭天黑,石桂便能瞧見他耳朵燒得通紅:“我身上帶着蠟燭。”
不獨有蠟燭還有火摺子,宋勉身上常年備着這些,就是爲着方便讀書,一支手指粗細的小蠟立在石桌上,擦着火點亮,斗室之間一點燭光,映得人眼睛裡都跟燒着火似的,火苗一跳,宋勉的心就跟着一跳。
狸奴才還喵嗚喵嗚,半攤着肚皮,石桂纔要伸手去扒開它的腿,就被宋勉攔住了:“它這會兒不要人碰的,咱們等着就是了,看看是不是頭先出來。”
石桂只得坐着等,狸奴叫一聲,她就應上一聲,還是個毛團子的時候就在她眼前長起來,它疼得直叫,石桂怎麼不心疼。
宋勉看着石桂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憐惜,知道不應該多看的,卻禁不住出神,一道閃電過後,雨水倒灌下來,石屋裡才還熱得人淌汗,這會兒冷風一吹,狸奴打了個抖。
石桂這纔看見籃子裡頭的舊衣溼了,宋勉跟着一齊伸頭,兩個腦袋撞到一處,輕輕一碰,石桂連頭都沒回,一手捂了額頭,一手去撥狸奴的腳。
“仔細它撓你。”說着把石桂拉過一邊去,因着碰了她,偷偷覷着她的臉色,見她全然不覺得,這才鬆一口氣。
外頭的天自暗到明,雷聲漸止雨聲漸歇,狸奴統共生了三隻貓崽子,稀稀拉拉沒生幾根毛,暫且還瞧不出模樣來。
狸奴把小貓都攏在肚皮邊,伸着舌頭舔個不住,這幾隻小東西光禿禿的,石桂也不敢伸手去碰,生是下來了,卻不知道往後要怎麼辦。
“等再大些,我可得先挑一隻。”宋勉也不伸手,笑眯眯的看着石桂,石桂應了聲,外頭的雨還沒住,石桂伸頭往外看一眼,一片溼淋淋的綠意,兩個就這麼並排站着,看雨珠落到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纔剛熱出一身汗,伸手去接了雨水,溼了絹子往臉上一貼,這才覺得爽快些,宋勉兩隻手背在身後,捱得近了,反而不敢看她。
宋勉半大不大,卻是打小在村子裡長大的,便那會兒不懂,如今也沒什麼不懂的,廟會燈節趕集,哪一個不是小兒女互訴衷腸的節日,讀過書的送些帕子詩文,沒讀過書的一盒胭脂一把排梳都算是定了情,他看一看石桂,心裡知道不對,卻禁不住的手心發汗。
石桂蹙了眉頭:“這雨看着像不會小了,我去拿傘,你在這兒……”話還沒說完,宋勉已經一頭扎進了雨幕裡,一面跑一面擺手:“我去取,你等着別動。”
石桂眨眨眼兒,宋勉一向瘦弱,雖沒聽說他病過,可纔來那會兒青白着一張臉,看着病歪歪的,風一吹就能倒,她這才當他易病,自家身子壯實,打上些雨水也不要緊,哪知道她話都沒說完呢,宋勉就淋雨跑了出去。
石桂這想到,要是他真個身體嬌弱,三伏三九也沒法頂着日頭冒着大雪讀書了,沒一會兒宋勉又從小道上跑了回來,淋得渾身透溼,手裡拿一把傘,也不知道撐起來,還這麼淋着雨回來,到了洞口才想起來,支開竹骨傘兒,往石桂頭上一罩。
石桂這剛要推,宋勉抹了袖子抹臉上的水,袖子本就是溼的,一抹更是一臉水:“我都溼了,你撐着罷。”急急又加上一句:“別淋着狸奴。”
石桂怔怔看着他,半晌纔回過神來,低了頭不敢擡起來,手裡摟了竹籃子,輕聲應了,一路打傘回去,走到迴廊上,怕人瞧見,這才分開。
雨漸漸停了,到她抱着籃子走到鴛鴦館去,連裙角都沒溼,淡竹找了她一圈,看她回來鬆得一口氣:“你再不回來,我得敲了鑼兒尋你去了,你不在狸奴也不在,我還當是……真生啦!”
絮叨叨說個不住,一看生了,又想伸手又不敢碰,石桂擱下籃子,抽了手扇風,身上一陣陣的發熱,臉都燒紅了,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淡竹不疑有它,吱吱喳喳想着要去廚房要鯽魚湯給狸奴下奶,又翻出一塊花帕子來給它當被子蓋,小貓一隻只拳頭大,全縮在狸奴身下,小的可人憐。
石桂坐在牀上發怔,又覺得是真又覺得是假,跟着又疑惑起來,擡手摸摸臉,淡竹一擡眼看見她摸臉撲哧笑了一聲:“你這是作甚。”
石桂搓搓臉兒,站起來要說話,淡竹便“咦”一聲,連貓兒也不看了,跳起來道:“你纔剛就是這麼回來的?可有誰看見了?”
石桂不明所以,淡竹一把扯着她的裙子,淡雪青色的裙子上有一塊紅褐色,銅斑那樣大小,石桂一下子抽了口氣,淡竹越發笑得歡暢:“這下子可好,狸奴喝鯽魚湯,你喝紅糖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立夏啊
懷總這兒要吃菜飯
因爲減肥並沒有吃
你們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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