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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飛舞,幽光散盡,先前種種幻象,皆隨風消逝。小竹、歸海鳴、陸靈三人睜開眼,只見冰雪茫茫,滿目蒼涼,衆人正立於天玄門正殿前。而那銀髮似雪的玄麒真人,則站在皚皚雪地之中,他右手執紫霄劍,左手豎起食中二指,以指腹輕輕擦拭着冰冷劍鋒。
“畢師兄呢?他還沒脫出幻境?”陸靈四下張望,驚訝出聲。
她話音剛落,忽見虛空中凝起一道眩光。幽藍光點,如煙如霧,在半空中拉開一個流轉的漩渦。一道模糊的聲音,緩緩自漩渦中行出,那人黑髮赤袍,正是畢飛。此時的他,嘴脣青紫,面色蒼白,鬢角亦被冷汗浸溼。陸靈慌忙上前,一把將之扶住,焦急詢問:“畢師兄,你怎麼樣?”
“無、無事,”畢飛擡眼望向衆人,苦笑道,“看來是我修行未夠,定力不足,險些被心魔糾纏,長困於幻境之中……”
聽他這一說,陸靈忽想到了那容貌纖麗、梨花帶雨的鹿佳兒,她頓時柳眉微蹙,道:“你瞧見什麼了?什麼心魔糾纏於你,難不成是個美若天仙、千嬌百媚的大美女不成?”
畢飛牽扯了脣角,勾勒出一抹勉強的弧度,極是苦澀:“哈,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我見到了師父他老人家……”
說着,畢飛無奈地閉上雙眼,緩聲道:“我瞧見師父在赤雲山撿到襁褓中的我,看見他將我撫養長大,也看見了應龍尊者•虛影,是他將那邪法告訴了師父,迷惑了師父的心智。我……我還看見,師父將戚師叔……”
說到這裡,畢飛再也說不下去了。而小竹、歸海鳴卻已是心下了然:當日赤雲樓密陣中,那個五官方正、剛正不阿的武者,化爲石像、目流血淚的樣子,至今仍是歷歷在目。
不願畢飛徒增傷悲,小竹忙接口安慰道:“畢大哥,你莫多想了,那些都是幻象,是玄麒前輩給予我們的試煉……話說回來,小蛇哥哥、陸姐姐,你們又瞧見了什麼?”
歸海鳴簡要說明了小孩與苦蠪一事,陸靈亦複述了鹿佳兒與孫家的恩恩怨怨。聽了二人之言,小竹思忖片刻,忽撫掌道:“我明白了!玄麒前輩給我們的試煉,這所謂心魔,其實是我們各自心中,最爲忌憚害怕的事情!我最害怕的,就是師父救不活。小蛇哥哥心中最放不下的,是他陰差陽錯召喚了應龍,釀成大錯,禍及被封於七印星柱中的父母。一直縈繞在畢大哥心頭、揮之不去的,是當日與他師尊刀劍相向之刻。而陸姐姐你最擔心的,是分不清妖怪的好壞,不知是該幫還是該殺……”
小竹頓了一頓,她擡眼望向那鬢髮皆白、宛若冰雪雕刻而成一般的玄麒真人,她跨前一步,衝對方抱歉道:“前輩,多謝您方纔的試煉,令我們明晰了心念,堅定了心智。我已做好了準備,無論如何,也要救回師父,封印應龍。肯請您將紫霄劍借給我,拜託了。”
玄麒真人淡漠不語,只是靜靜地擦拭着手中長劍,並未作答。忽然,他衣袖一振,背後劍匣便轟然開啓,紫霄劍鞘衝入虛空,又如落雷劈下,如有靈性一般,徑自套入了映射寒光的劍鋒之上,只聽一聲鏗鳴,劍鞘相擊,嚴絲合縫。
只見玄麒真人右掌一翻,紫霄劍便在虛空中盪開一道紫光殘影,飛至小竹面前,停駐於半空中。小竹伸出雙臂,攤開掌心,那紫霄劍便順勢落下,降落在她手中。
“依照約定,諸位戰勝心魔,這紫霄劍,便借予諸位。”
玄麒真人聲若寒玉,淡然陳述。下一刻,他豎起兩指,捏了一個法訣,空中再度凝起幽藍光點,結成一個法陣紋樣。小竹一眼便看出,那法陣與墨白師父所使的相同,是“攬風神行”的縮地之法:
“冰魄寒潭,地處靈山密境,常人難以尋覓。事不宜遲,吾便送你們一程。”
聽得玄麒之言,小竹忙行禮道謝,她將紫霄劍抱在懷中,衝對方躬身一揖:“多謝前輩。”
玄麒卻再未作答,只是微一擺手,示意衆人離開。四人先後行入法陣之中,身形化爲流光飛散,轉眼間便化身於千里之外。在那蒼茫冰雪之上,只餘玄麒一人。他負手而立,凝望天玄門正殿之重檐金頂,忽悵然一嘆,緩聲道:
“吾曾立誓,絕不離紫霄劍半分。老友,吾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