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傷
時已至春,白雪褪去天氣轉暖之際,整個出雲幕僚使臣以及京都皇家都已知曉將軍府世子的確立,儘管明確世子身份的不少數臣子提出過反對,但最終被蒼月霄雷強勢壓了下來。言以:違此命者必討之。
近段時間以來,都被安排學習了出雲相關的歷史文化政軍制的課程,月白亞儘管很配合,但是整個人並未有太多生氣,久而久之…身邊的人亦習慣了他冷漠的處世態度。
因爲墨心自那日起一直隨時跟在自己身邊,也不便於單獨去問蒼月霄雷關於墨心的事。輕靠坐在走廊邊的柱子下,看着院內的櫻花初開,粉紅間白的花瓣宛若珍珠集成的淺霞,絢爛而又美麗,月白亞淡淡的眸光中映透出微許流光。
記憶裡,母親寢居外的聽閾華院,也有一棵櫻花樹…那時候尚且稚齡的他握着沾滿血的暉白刃有些呆滯的躲在樹後,靜靜的看着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從容的處理掉阻擋自己的所有侍衛。血無聲無息的濺在他白皙的面頰上,飄落的櫻花瓣如點綴般輕掠過他的笑顏,成就出一幅異樣美麗的畫卷…那一刻,感覺自己再也逃不了一般,視線被那個白色的身影緊緊的鎖住了。
就這麼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最後他也緩緩的回頭,看着自己…綻放了一抹微笑。
手裡的碧玉瓶輕輕滑落,月白亞的思緒遂又從回憶裡撤了回來。佐久間嵐當初給的藥膏已經快見底了,可是心口的痛還是未有完全治癒,彷彿一想到那個人,便會不由自主的泛起疼痛,這算是對自己背棄那個人的懲罰麼…月白亞輕安撫過心口的傷處,再一次閉上雙眸…意猶未盡般的表情。墨心遠遠的看着那個單薄的背影透灑出無盡的落寞與暗傷,亦禁不住微微皺眉。
蒼月霄雷捏碎了手裡的茶杯,尖銳的瓷碎割破了手掌立即滴出血來,佐久間嵐心緊蹙眉卻不敢親自上前去制止。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爲保萬全,嵐還是建議,廢掉他的武功。”
“習武者被廢掉一身武功無疑是最大的打擊,他已經受了那麼多傷,何苦來要我做這麼殘忍的事。”
佐久間嵐閉上雙眼低頭恭敬道,
“世子殿下與他人不一樣,他的武藝是專供殺人的伎倆,是有人爲了利用他所故意傳授,即使易折損他纖弱的身體也要將他推到那麼危險的風口浪尖去,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哪怕天賦再好,再是厲害,終究無法以一敵天下,以嵐的推測,傷了世子的人,極大可能同爲傳授他這番武功之人…”
“夠了…”
蒼月霄雷握緊滴血的手喝止住佐久間蘭的話,他不想再聽下去,那些事足以讓自己失控至此,濃郁的殺意覆於雙眼,迸發出犀利的寒光。
“想個辦法別讓他發覺,就這麼辦吧。”
“是。”
佐久間蘭心底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遂吩咐女侍找來紗布傷藥,親自爲蒼月霄雷包紮。
“將軍,還有件事。近段時日,明國有異動。”
“據說那位十年未露面的左相,密涵報,自永言年間我們派去安插在朝野以及相關的人,有被清除的趨勢。”
蒼月霄雷心內一驚,
“這是個什麼人。”
佐久間嵐爲其處理好手傷退回原位,回道,
“恕嵐無能,其詳細背景暫時查不到。”
“那位丞相叫什麼名字。”
“左丞兼樞密院使,東方龍月。”
白色的身影站在櫻花樹下,三月間,已見有開春暖勢,然而這棵櫻樹卻未見開花。
東方龍月輕撫上樹面,少傾,淡淡的說了句:“出來吧…”
心墨自屋檐降下,落地時表情忍不住有些窘。東方龍月未問,心墨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尾隨他來到此地的原因,用他常說的話來講,需要想的話就不必回答了。
“心墨,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
說這話時東方龍月也沒有回頭,心墨大驚,慌忙回道,
“你肩上的傷沒有傷及內息心脈,現在亦恢復良好,有我在不必擔心的。”
白色身影迴轉身,蒼白的面容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心墨一愣神,這才發覺,自月白亞離開後,這個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表情了。
“我還是想去接他…”
東方龍月淺笑中,說出了這個決定。心墨喜形於色,連忙追問,
“他還沒死?你知道他在哪?”
“恩…大概知道,不過在這之前,必須處理掉一些事。”
“我會跟隨和守護你們的,所以龍月你不要說自己會死這樣的話,那個傢伙知道了也不會開心的。”
心墨一時情緒竟有些想哭,即使無從知曉那一晚東方龍月追出去後發生的種種,但一想到月白亞彷彿丟失靈魂般殘暴的樣子,再想到幾月來東方龍月日漸蒼涼孤寂的背影,總覺得這二人心底都藏匿着說不出的苦,連自己也被感染了似的。
東方龍月轉過身去沒有說話,心墨便開口問這裡究竟是何地,破舊的華院,蕭條的陳設,儼然是很久未有住人的大宅府,而立於院角的櫻樹,雖未開花,卻感受得出生機的氣息。
“這裡是被當今皇帝塵封了十餘年的瀟瑞王府,我第一次見到白亞的地方。”
並未見到心墨驚駭的表情,東方龍月繼續陳述道,
“當年我作爲新任御肅門的統領,邪王秘心劍初成之時奉招主之命,暗殺瀟瑞王。按門規,見我面貌者必不能留,然而我卻私自放了當時躲在這棵櫻樹後小世子,並帶走了他。”
“雖是世子身份可他的出生背景過於特殊,皇帝知道此事,曾命我斬草除根…”
“可是你沒有那麼做不是嗎?”心墨瞭解到月白亞的過去,震驚中不免憐惜。
“他都知道這些吧,他不恨皇帝嗎?”
“不會…因爲動手殺瀟瑞王是他自己,白亞,他身上沒有明國皇室的血統,不過是殺了一個愛虐待自己的養父吧。”
也正因爲東方龍月自己揣測到了這一點,才最終堅持並順利留下了月白亞的命,期間爲了讓麒帝不再幹涉,他狠心將月白亞訓練成一個出色的殺人工具,尤其是在找到心墨之後,他更有了絕對的自信能保護那個人,但是沒想到…
“是我傷了他。如果確認了他的所在,那麼還有時間,心墨,答應我,無論如何…”
“我答應!”
心墨走到東方龍月面前,單膝跪下。
“你當年救了我,白亞這麼多年一直伴着我,你們二人…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已經失去了師傅,不想再失去什麼人了。”
東方龍月扶起心墨,猶豫了一陣,還是沒有把心中所想告訴他。
“等明國的事情後,替我準備一副棺木便是。”
心墨沒有答話,擡眼凝望着眼前之人,那笑容,別樣的柔和…
等事情結束後,我會把你的身世告訴你,心墨,你在這世界上,其實並非一個人。你有個孿生哥哥,長得與你一模一樣…你也是我血脈相連的弟弟,不同的是,永言皇帝容不下我要殺了我,麒雲做了皇帝庇護了我,卻絕對容不下你…
“我要進宮一趟,你既然跟來就隨我去吧。”
“是。”
午膳後,麒帝正攜着酈貴人在御花園散步,聽聞莫公公稟奏左相大人求見,略微有些意外,酈貴人倒是毫不顧忌,玉口一張盡是數落大臣恃寵而嬌,不顧禮數的貶損之意。麒帝思慮片刻笑道:“叫他去頌揚殿候着,朕隨後就到。”
“陛下,可是..東方大人已經…”
“臣參見皇上。”
莫公公話未講完,東方龍月已立於身後躬身行禮,然而並未下跪。
酈貴人是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左相,心驚竟非是想象的中年迂腐之人,反而是位玉樹臨風,俊逸瀟灑的男子,當下急急用摺扇遮住泛紅的面頰。
麒帝見東方龍月當着妃嬪的面也如此放肆,忍不住皺了眉頭,輕咳兩聲,只得叫酈貴人先行退下,在花園的露亭裡落座,命侍女端上茶果等物,莫公公亦遣走左右,自去退下了。
“朕看你是越發不把朕看在眼裡了。”
“皇上恕罪,臣此番前來是急欲向皇上借個人。”
“朝中還有誰你不敢動的,何須親自問朕交人。”
麒帝端起茶杯,調侃道。東方龍月亮明身份以來,塞住了出雲和朝中衆臣之口倒是不假,但是自他傷愈以來,便在朝中明着眼動人,撤職論罪了部分臣子把自己剛鞏固的局勢攪得變樣了,麒帝雖未阻止卻一直在等他的解釋。
“皇上,那些人,是名冊上沒有,而皇上也未顧慮到的。先代統領還在職之時,別國相繼已經安插了不少人脈進來,隱匿得好,動勢也不明顯,自然不予被發現。”
“這麼說你是在替朕做好事,那爲何以前未有這番舉措?”
東方龍月沉默片刻,笑着說,
“因爲就當時形勢,嚴格來說,臣不是皇上的臣子。”
“而是皇上的‘劍’。”
麒帝聞言驚訝中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我是司徒仙塵爲你鑄造的‘劍’。”
“龍月…”
“臣失言了,既然皇上現在要我公示左相的身份,在其位必謀其職,卸下‘劍’的身份,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爲你盡心守護大明江山,還是那句話,皇上請相信龍月。”
“只是目前尚在開頭階段,還皇上一個乾淨的朝廷還需要一些時間,臣會盡心去做。至於臣心中亦有牽掛之事尚有疑慮,爲此特地前來向皇上借用此人,一日即可,求皇上答應。”
說完東方龍月起身跪了下來。麒帝驚愣了半響,方聽出這翻話中隱含之意,手略微有些顫抖,沉聲問道,
“你要離開朕?!”
東方龍月擡首未答,只是平和的表情,卻讓麒帝格外心驚,莫名的震怒洶涌而來。
“朕不許你走!朕保得住你必然廢得了你!”
東方龍月依舊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麒帝猛的扯開明黃色的龍袍前領,指着心口的印記厲聲吼道:
“招主未死!你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嗎!?”
莫公公聽聞動靜不對,急急趕來,看見皇上扯開衣衫氣得發抖,慌忙上前去先跪下直喊皇上息怒,然後起身欲幫麒帝整理領間,卻被麒帝一把推開。
東方龍月無奈,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皇上可聽清楚了。臣沒有那樣說,只是問皇上借人而已。”
“好!你說!你要誰!”
“天龍使。”
麒帝一驚,冷靜下來,叫莫公公退下。思慮片刻說道,
“他們四個只向來只跟隨朕,莫非龍月想要回去一個?”
“皇上多慮了,明日臣便會讓天龍使回來。”
“也罷,天龍!”
灰衣男子領命瞬即落身跪於亭外。
“你隨左相大人去吧。”
“尊主上!”
“謝皇上。”
二人同時恭敬道,隨後便告退離去。
麒帝眼見東方龍月的身影離開,想起方纔那他番近似於遺言般的話,便又禁不住心寒,手中的拳亦握得越發緊了。
出了東華門,一直等候在此的心墨見東方龍月身後還帶了個灰衣男子,似是曾經見過與月白亞切磋之人,心生疑慮便湊上前去,然而東方龍月並未理會他詢問的目光,只是沉默着一直向前走。
三人出了皇宮,行至郊外的樹林間時,東方龍月毫無預兆的停下腳步,拔出腰間的霜燁劍,一個閃身劍刃直抵天龍咽喉,心墨大驚,天龍猝不及防,便硬生生被制住了,額間亦因抵禦不住的恐懼開始冒出冷汗。
“我只問一次,白亞的去向。”
心墨回過頭看向東方龍月,連他都頓覺不寒而慄。
此刻那蒼白的面容上一雙迷魅的桃花眼變得那般銳利與冰冷,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做爲殺手的東方龍月。
作者有話要說:...被小鳳慫恿看了天神,心裡那個難受啊,連帶寫這一章也忍不住一直在難受...本來白亞的傷是個伏筆打算在後面兩章纔開始寫,結果硬是因爲我的難受把他受虐的過程提前555555555555
不過劇情都還算平實,乃們很多都展現出預知能力了,我很欣慰...(同時也BS自己- -不會製造懸念。)
PS:龍月說心墨的他的弟弟。乃們應該沒問題吧?能理解吧??不理解倒回去看身世那幾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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