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的手被殷允握着,他的手依然那麼暖和,他握着她的力道,也依然沉穩有力。
可是,衛洛的手心在冒汗。
如果只她一個人面對這一切,她不會這麼不安。她現在最後悔的是,不應該把殷允牽連進來,不應該讓殷允受自己的連累。
衛洛抿緊脣,倔強地盯着漸漸漂近的衆舟。
她櫻脣動了動,喃喃地說道:“殷大哥,我誤了你。”
這句話,她沒有吐出音來。她只是嘴脣蠕動。
殷允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他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不過,他現在正在急速地想着對策,也沒有心思去安慰她。
他劍眉鎖得緊緊的,雙眼沉沉地盯着前方,低聲問道:“衛洛,你可會潛水?”
潛水?
衛洛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殷允見狀,也『露』出一抹苦笑來。他是會潛水,可是,就算衛洛也會潛水,怕也是『插』翅難飛,楚人佈置如此周密,又特地選在河水中圍困兩人,又怎麼沒有預料到他們會潛水而逃呢?
河水中,楚人肯定也做了相應的安排的。
楚人的舟排,越『蕩』越近。
不一會功夫,衆舟便已把衛洛兩人的舟排團團圍住。
那佈置這場戰事的銀甲將軍,顯然是個高手。衆舟排圍住了兩人,可距離他們,足有百步遠的距離。這個距離,是在箭的『射』程之內,又足夠遠,使得兩人無法輕鬆地飛躍到他們的舟排中。
然後,每一方向的舟排中,還站着兩三個宗師。這些宗師,自是處理應急情況的。一旦衛洛兩人的輕身功夫出衆,真能躍舟而出,這些宗師便會出手了。
這是一次真正的絕境封殺!
衛洛心思電轉,卻絕望地發現,對方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她實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應對之策。
難不成,這一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她轉頭看向殷允。
她的墨玉眼中波光楚楚,那眼神中,有不捨,有歉意。
殷允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藍袍飄拂。他對上衛洛這樣的眼神,微微一笑。微笑中,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上她的面頰。
他溫熱的手指,遊移過她的額頭,鼻尖,輕輕觸及了她的嘴脣。
半晌後,他輕輕說道:“生死本是尋常事。”
衛洛點了點頭。
她抿緊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眨着長長的睫『毛』,喃喃地說道:“殷大哥,我,”她說到這裡,使勁地搖着頭,聲音已有哽咽。
見狀,殷允皺緊眉頭,低聲喝道:“衛洛,死便死了,此時不可做小女兒態!”
衛洛一凜,馬上咬牙應道:“諾!”
殷允見她如此,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他擡起頭來,目光如常,氣度從容地看向四面八方森森相對的寒箭。
那銀甲將軍沉着臉,一瞬不瞬地盯着兩人。這時刻,他的眼神出現了一點恍惚。
眼前這兩人,男的是俊美的公孫,女的是絕代佳人,兩人長袍飄拂,並肩而立的身影宛如神仙佳客。明明落入了這種絕境,他們的臉上還不見半絲慌『亂』。
這樣的兩人,還真是讓人心生欽佩啊。
他想到這裡,手一揮,旗幟刷地一劃!
瞬間,五六百寒箭同時上指,直直地釘上了兩人!
箭已經弓上,隨時可發!
殷允冷哼一聲,低聲說道:“這些箭手皆是大劍師,箭上力道一定很強。衛洛,呆會『亂』箭『射』來時,我們只需要躲過了第一波,便可以趁他們取箭再『射』的功夫爭得先機。然後,我們同進用力鼓舟向南面衝去!”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們只需要衝入楚人的舟陣中,他們的箭便不能發揮作用了。到時,只需要應對幾個宗師而已。”
只要出了這湖,他們便有一線生機。他在郢城中的一些安排,便能用上。
衛洛點頭。
不過,不管是她,還是開口的殷允,都深刻的知道,話雖然說得簡單。可是五六百個大劍師同時『射』出來的箭,只怕是天神降世,也難以躲過!
劍拔弩張中。
那銀甲將軍右手向下一砍,沉喝道:“舉弓!”
嗖嗖嗖!
衆箭同時擡起。
這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圍觀的宗師們都停止了議論,夜空中,只有騰騰的火光,以及沉沉地呼吸聲響起!
已有一些宗師閉上了雙眼。他們暗中嘆息不已:如殷允這樣的人物,居然爲了一個『婦』人,便要屈死在這澧河當中了!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寒箭森森相指!
這一刻,衛洛的雙眼睜得老大,令得自己心如止水。
這一刻,她身邊的殷允衣帶當風,手輕輕地按上了劍柄!
這一刻,風也是凝而不發的!整個夜空中,一股沉凝籠罩着。
那銀甲將軍右手高高舉起。
他手中的旗幟,也高高舉起!
一切,一觸即發!一瞬,生死轉眼!
突然間,一個清朗的,威嚴的聲音沉沉地傳來,“這個『婦』人是我的妻子,她的生死,還輪不到你們楚人來決定!”
這個聲音很響,洪亮悠長,沉凝有力!威煞十足!
衆人大驚!
這真的是大驚!
就在那聲音落地的一瞬間,楚軍身後的島嶼方向,瞬時燃起了無數的火把!
那銀甲將軍猛然回頭,他恨恨地想道:哼,真是好大的口氣,這『婦』人已是我箭下之物,難不成,你還能救去不成?
因此,他回頭時,手依然高高舉起,手中的旗幟依然高高的擡着!
他回頭了。
在他的身後,數十隻漆成了黑『色』,如幽靈一樣漂在湖水中的舟排上,不知從何時起,竟站滿了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同樣是彎弓搭箭!而他們箭尖所指的,自然是自己這些楚人了。
這些黑衣人的衣服還溼淋淋的,顯然他們才從水中爬出!
看到這情景,遠遠地散在衛洛兩人身後的宗師們,以及舟排攔在衆宗師兩側的晉國宗師們,同時睜大了雙眼。
殷允不由張大雙眼,驚喜地叫道:“是公子涇陵!河下的楚人,已被他的人解決了!”這是常理,如果不是河下的楚人已被他無聲無息的解決了,他的人不可能潛到楚人身後了,楚人還沒有知覺。
當然,這個道理相當淺顯,不止是他,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那銀甲將軍回過頭來,恨恨的,殺氣騰騰地盯着衛洛。
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卻無計可施。因爲他知道,這個時候,就算自己下令楚軍不管不顧地『射』箭,這『婦』人也可以跳下河水,逃得生路。
絕境已破!此時再對殷允這樣的高手放箭,已是多餘。
這銀甲將軍含着恨意的目光,衛洛沒有注意到。
她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屏着呼吸,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的舟排中,緩緩靠近的那個男人。他依然是一襲黑袍,玉冠巍峨。他的身周左右,都圍着宗師,身後是密密麻麻的大劍師。
他的舟排所到之處,衆晉人紛紛讓開道路。不一會,他便來到了彎弓搭箭,寒光指向楚軍的衆箭手中間!
公子涇陵負着雙手,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屹立千年的山峰般沉凝。
他靜靜地盯着口瞪口呆的楚人,盯着那個銀甲將軍。他薄脣一揚,淡淡地說道:“木央,爲了殺我這『婦』人,你們可是煞費苦心了。不過,她是我的人。她的生死,你還不配做決定。”
他的聲音很平穩,很沉凝,很淡,他在訴說着一個天經地義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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