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突兀冰岩上空忽然涌出一團黑色雲氣,楚天的身影緩緩出現。
他在梵度虛境中坐悟參道,不覺過了一整月,而虛境之外的現實世界,才僅僅是三天的工夫。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對洗心境界的種種奧妙玄機有了更深的領悟,又將天機印、百魂斬、料峭六劍、日照神拳乃至自創的沉魚落雁身法融會貫通。許多從前難以領會的招法妙意大道真諦,此刻迎刃而解,一身修爲突飛猛進,比起初入虛境時又是不可同日而語。
假如現在遭遇不老參仙,楚天有絕對的信心在不施展真我如一的情形下,僅憑一柄蒼雲元辰劍,將這老魔殺得丟盔卸甲抱頭鼠竄!
信心,來自於實力的提升。
同時楚天也明白,自己的修爲在短時期內很難再突破到抱朴境界。
坐等上蒼恩賜是不可能了,還不如出關——還有太多的事等待着自己去完成。
殺害峨山月的兇手還隱伏在暗處,大崖山滅村案依然是個謎題。另外還有一件極爲重要的事——爲覺渡大師報仇!
明明知道兇手,卻讓他逍遙法外,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對楚天而言,他根本無所謂翼天翔的栽贓嫁禍,反正自己從沒想過要跟正道人士交好,更不期望獲得他們的好感或者誇讚。但覺渡大師是一個難得的老好人,他的死自己不能無動於衷。
若非因爲大師時刻守護自己,從而成爲了翼天翔謀取劍魔遺寶的絆腳石,也就不至於引來殺身之禍。
當然,楚天也不會忘了翼輕揚。這丫頭藉着自己正道第一美女的名頭,兩父女狼狽爲奸,沒羞沒臊設局害自己,這筆賬遲早得算清楚!
神思飄渺之際,他的身形從梵渡虛境中躍出,回到了寒洞絕地。
突然背後的蒼雲元辰劍長鳴示警,楚天的靈臺亦是狠狠一疼有若針刺,預示有極大的兇險正在降臨。
他的耳畔響起一陣陣惡鬼哭嚎,或尖銳淒厲或沙啞幽咽,如同潮水般衝向靈臺。緊跟着眼前幻想叢生,無數冤魂厲魄的虛影在身邊圍繞飄舞,有的墜入油鍋、有的身背刀山,有的深陷火海,諸般慘象不一而足,彷彿一霎那間時空轉換,已來到幽冥煉獄。
“白雲出岫,惟心絕塵!”楚天祭起菩提鏡月印,任由周遭惡鬼啼哭魂飛魄舞,一顆道心堅若磐石不爲所動,雙目如出世利刃勘破種種虛幻景象直指本心。
頓時靈臺澄清,映射出方圓三百米內所有景狀,即使層層寒霧黑雪及至“靈鬼夜哭”的邪功妖法也不能遮擋他靈性分毫。
只見一條淡淡鬼影無聲無息從左側襲來,轉瞬之間近在咫尺,雙掌齊齊向他推出。
“嗚——”四周虛空靈氣卷蕩,掌風所過之處一團團殷紅血霧崩綻,天地之間立時充滿肅殺之氣,正是血煞方屠施動“赤地千里”偷襲楚天。
他和青煞杜符守候了三天三夜,早就等得不耐煩。
楚天突遭杜符的靈鬼夜哭干擾,已經來不及拔出身後揹負的蒼雲元辰劍禦敵。但他渾然無懼,心與拳合、意與氣交,掣動左拳打出一記“末日光照”。
拳風甫出便攪動起四面八方的天地精氣,在拳意驅動之下激盪匯聚,化作一輪金日迸射出漫天光華銳不可當。
耳聽哧哧連聲,迎面涌來的殷紅血霧被金芒轟得土崩瓦解煙消雲散,重新露出隱藏在“赤地千里掌”後的血煞方屠。
血煞方屠大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蓄謀已久的全力一擊居然會被楚天如此輕易地化解。這還不算,就看到那少年的鐵拳宛若紅日當空不可一世,破開光瀾罡風長驅直入,直朝自己的胸口攻來。
方屠不是一般的鬼,它是個有自我意識的鬼。修煉到它這個境界上,從某種程度上說,它比人更怕“死”。人死了,尚有魂魄能夠轉世投胎,可鬼若“死”了,那就是魂飛魄散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方屠見勢不妙,亦顧不得斬殺楚天獲取魔寶,急忙雙掌向胸前併攏,如鐵閘驟合封住來拳,抽身向後急退。
“砰!”拳掌相交,楚天振臂吐勁,就覺得體內真氣呼嘯奔騰,排山倒海般地涌出,丹田卻絲毫沒有空虛之感,反而說不出的舒暢痛快。
可血煞方屠就慘了,渾身嗤嗤冒煙,骨肉消融被打出惡鬼原形,像片樹葉般拋飛出二十多米才堪堪穩住。
它哪裡曉得,楚天雖然參悟洗心境界不久,但已盡得蒼雲神殿所化的元氣灌注,一身功力強橫絕世霸道至極,比起普通聖階十層高手來更超出不少。
加上他剛剛出關,無論身心都處於巔峰狀態,碰上倒黴蛋上門送死還不照單點收。
那邊杜符收住靈鬼夜哭的邪功,驚疑不定打量楚天道:“怎麼可能,你怎麼一點不怕我的靈鬼夜哭神功?”
也難怪它訝異,靈鬼夜哭乃是罕見的詭異絕技,以三千六百五十六條冤魂厲魄的怨念凝鑄煉化而成。別說等閒的修道之士,就是聖階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心神震盪難以抵擋。
憑藉這門陰毒功夫,杜符在寒洞絕地肆意橫行,也不知斬殺過多少道行甚或高於自己的同道。不料今天碰上剋星,反累得血煞方屠被楚天震傷。
楚天冷笑道:“什麼靈鬼夜哭?聽起來倒跟耗子哭貓差不多!”
方屠勃然大怒,叫道:“少跟他廢話,一起上!”身上血氣燃動,胸口猛然破開,從裡面彈射出七隻血光閃動面目猙獰的鬼首,呼呼嘶吼撲向楚天。
杜符見狀亦從石縫中掠出,一面將靈鬼夜哭的邪功施展到極致企圖騷擾楚天心神,一面探出鬼爪五指戟張,如利劍般遽然暴漲向下插落。
楚天自打進入寒洞以來天天跟鬼打交道,對惡鬼慣常使用的一些幻形變體以及恐嚇招數早已見怪不怪。見方屠和杜符雙雙襲來,嘿然道:“也罷,我就拿你們開張利市!”
“咄!”楚天一記低喝,左手立於胸前如佛祖拈花道法自然,五指屈伸變化之間灑逸靈幻無跡可尋,散發出沛然莫御的天道神韻。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道天機印虛影金光閃爍如星辰經天,蘊藏渺渺天意冥冥神念轟向血煞方屠。
如今他的修爲突破聖階,天人合一超凡脫俗,無需藉助洞天機的元氣灌注便可施展此招。
更重要的是在梵度虛境中一個月的閉關參悟,使得楚天對天機印的諸般奧妙明悟於心,完全消化了洞天機渡來的那一抹靈識。
這就像一個畫師,終於跳脫照葫蘆畫瓢的臨摹階段,可以在紙上隨心所欲自抒胸臆,其中天差地遠的區別自己最能體會。
“不好!”儘管方屠並不識得這便是失傳六百餘年的禹余天不世絕學天機印,但感十二道法印光影尚在十數米外,就有一股股截然不同的神秘力量撲面而來,叩關斬將直擊靈臺。
它的心神忽而憂傷、忽而焦躁,忽而暴戾、忽而驚懼,五花八門如大海決堤倒灌靈臺,無論如何凝念抗拒都如蚍蜉撼樹無濟於事。
眼看天機印長驅直入,方屠尖聲長嘯催動血煞鬼首不顧一切地向前撞去。
“嘭嘭嘭!”血煞鬼首連接七道天機印的轟擊,爆開團團殷紅光霧。
方屠被震得靈臺晃顫,有一種魂魄出竅的幻覺,在天機印無可阻擋神念輪番轟擊下終於心神失守,七隻血煞鬼首寸寸碎裂化作縷縷紅煙。
這便是天機印真正的厲害之處。
尋常的正道絕學僅能攻擊對手身體,而它卻能同時引動天機挑起隱埋心底的各種嗔癡之念,使得靈智泯滅陷入癲狂癡呆不戰自潰。青煞杜符引以爲豪的靈鬼夜哭,在天機印的跟前,簡直便是小孩辦家家的玩意兒。
所謂王道之學,不戰而屈人之兵者莫過如此。
當初楚天初學乍練,便將號稱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的翼天翔打得措手不及退避三舍。那血煞方屠本就是暴戾之鬼,更是不堪天機印的驚天一擊。
耳聽“轟”的悶響,方屠眉心、胸口和小腹幾乎同時被三道天機印光影擊中,軀體猶如琉璃般散碎開來。
“鏗——”元辰寶珠激越鳴響,發出一團渾圓白光籠罩住方屠渙滅流逸的血煞精魄氣,瞬時吸入氣吞如虎印中開始煉化。
“啊?!”青煞杜符勃然變色,做夢也想不到楚天居然只用了一個回合便徹底擊爆血煞方屠,而且攫取了它的精魄。
但這變化實在來得太快。從方屠率先發動,到楚天打出天機印,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塵埃落定生死立判,令它根本來不及做出第二反應。
杜符心頭大駭,就見楚天擡頭冷冷望向自己,一記日照神拳砰然轟出。
親眼目睹到方屠被屠,杜符縱是兇悍桀驁亦不禁生出懼意,怪叫一聲鬼爪轉攻爲守拼命在身前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青色光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當下一人一鬼你來我往,眨眼間交手二十餘個回合。
楚天適才施展天機印轟殺方屠,丹田魔氣耗損將近五成,此刻便不急於再出重手擊斃杜符,一邊牢牢壓制對手一邊加緊煉化方屠的血煞精魄。
方屠不愧是真階巔峰惡鬼,精魄濃烈醇厚猶如一罈火辣辣的千年陳酒,被楚天從氣吞如虎印裡汲取出來,潺潺流轉註入天地洪爐。
原本略感虛乏的丹田又漸漸充盈起來,楚天有意再試日照神拳的威力。
這一次,不會再給青面鬼杜符任何機會。
他雙拳併發大開大闔,卷裹起瀰漫在寒洞中的北冥靈氣,幻動出層層疊疊如山光影,打得杜符脾氣全無。
眼瞧着鬼命難保,他高聲叫道:“楚公子饒命——不是我想害你,而是幽淵鬼尊頒下‘勾漏令’要取你性命,向陰世家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