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須臾,從船艙門裡懶洋洋走出一個瘦削的年輕男子臉龐。他的長相着實不敢教人恭維,臉上五官天塌地陷,好似剛剛經受過海嘯一般,一雙三角眼射放刻薄森冷的光芒,好似任誰都欠他的錢。
那魔武士身材魁梧器宇桀驁,眉宇間晶光流轉顯示出一身不俗修爲,但在這公子哥面前竟是恭恭敬敬,像豢養的家貓般乖巧溫順,低眉順眼地嘿笑道:“主人,窪地裡有一百多具骷髏會和冥廷軍的屍首,看樣子好像先前在這兒火拼了一場。”
“骷髏會和冥廷軍?”公子哥臉上泛起一縷讓人感覺很欠揍的笑意,“老裘的手下居然跟冥廷軍幹起來了,老子可要去寂然城看好戲了。”
他穿了一件非常寬鬆的繡花錦袍,走路的架勢就如同哪家要出閣的名門閨秀般,慢條斯理走近窪地,身後頭兩名黑衣護衛猶如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如影隨形。
“什麼人?”這時已有兩名魔武士走入窪地,隱隱綽綽瞧見前面的死人堆裡一動不動佇立着一道人影,立時如臨大敵手按魔兵呼喝起來。
“還有活着的?”錦衣公子聞言精神一振,晃動身形追到一衆魔武士身後,眯縫着小三角眼望向低窪地裡站立的那道人影,笑着道:“都別動,讓我……咦?”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臉上流露出驚訝表情,失聲叫道:“小暮,怎麼……就剩你一個?!”
此時楚天從慕成雪殘留的意識中搜索到了有關錦衣公子的記憶,眉頭微微皺了皺。
坦白而言他對這錦衣公子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麼好,倒不是對方的相貌令人生厭,而是這個名叫燕雙飛的傢伙即使是在羣魔亂舞的幽界都無論如何算不上善茬。
他的老爹便是幽魔界玄明天王燕無量,雄踞幽魔界十八天之一的玄明恭華天無人敢惹,一身魔功亦堪稱蓋世無匹。
燕雙飛是他第二十六房小妾所生的第二個兒子,一向不怎麼待見。可俗話說得好:“大樹底下好乘涼”,這位在家中兄弟姐妹裡排行第十六位的燕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仗着老頭子的勢力和名頭,短短几年間便拉幫結夥立起了自己的山頭,招攬了一批幽魔界的亡命之徒走私犯禁橫行無忌,混得風生水起煞是得意。
這次他通過燕無量麾下一位大將的關係,低價弄到三萬多斤玄明恭華天特產的“神仙酒”,準備運往寂然城轉賣給下家,僅這一倒手就能淨賺六十多萬兩幽金。
雖說這一路萬里迢迢關卡重重,但衝着燕無量的金字招牌,又有銀彈開道,燕雙飛的這批貨自然是暢行無阻,眼看便要送到了地頭。
楚天哼了聲道:“你很希望我死麼?”
燕雙飛愣了愣,若是換個人用這般語氣頂撞自己,保管他滿嘴的牙齒不剩下一顆,但說這話的是“慕成雪”,情況便又大不相同。
他和慕成雪自小即已相識,對這性情沉悶的小兄弟雖然也不怎麼看的上眼,但說來也怪,就容不得別人欺負他。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竟是成了死黨。
一年前慕成雪當上了虎賁營峽北鎮的指揮使,被安排到寂然城下轄的峽北鎮駐守,最終架不住軟磨硬泡,爲燕雙飛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大開方便之門。兩人的“交情”也就愈發的莫逆起來,同穿一條褲子都嫌太寬。
要知道鎮指揮使盡管不是什麼軍中大官,可手掌一方的防務和治安,在峽北鎮的地面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更不受寂然城太守的節制,用無法無天形容也不爲過。哪怕是頭豬擺在這個位置上,也會讓人忌憚三分,尊崇三分。
奈何慕成雪天生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主,怎麼看都沒半點衛指揮使的威風煞氣,反而常常受到同僚和部下的捉弄譏笑,令得燕雙飛不由仰天長嘆這小子是爛泥扶不上牆。
不曾想今日相見,慕成雪居然鐵樹開花跟自己頂起嘴來。
他嘿嘿一笑道:“你要是死了,我保證三天不跟女人上牀。”
楚天很是看不慣這混蛋吊兒郎當的樣子,沒好氣道:“男人女人對你有區別嗎?”
燕雙飛身後的那些手下強忍着笑不敢出聲,心想也就是唐三少敢這麼跟主人開玩笑,若是別人此刻恐怕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燕雙飛氣得直翻白眼,苦笑一聲,眼珠轉一轉又道:“你怎麼會惹上了老裘?”
楚天冷冷道:“我怎麼曉得?”
他從慕成雪的記憶裡獲悉,骷髏會是寂然城最大的地下勢力,無論是官府還是軍隊,對其都忌憚三分輕易不敢招惹。
不過雖說千里峽素來盜匪猖獗,殺人越貨的事情經常發生,骷髏會卻從未染指過這一塊“生意”。相反若有商家委託,他們還會派人協助護送。因此在明面上骷髏會和峽北鎮的駐軍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偶有小摩擦亦無礙大局。
這回骷髏會派出一百多名精銳魔武士在峽中伏擊駐軍,擺明是衝着慕成雪來的。
燕雙飛連碰釘子也不生氣,只當自己的好兄弟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難免情緒激動,自己這做大哥的自然要擔待三分,也算對得起兄弟義氣。再說自己往日裡沒少對慕成雪吆五喝六的,今天讓他出出氣權當是還債了。
他深以爲然道:“也是,我想你小子再混帳,也不至於吃了熊心嚥了豹子膽,敢在老裘的頭上動土,定是無意中得罪了誰。”
他望着滿地的屍首,兩道掃帚眉漸漸鎖起,自言自語道:“事情不好辦啊。這裡可不比其他地方,老裘真想殺你,比捏死一隻臭蟲還簡單。兄弟,你麻煩大了。”
楚天瞅着這傢伙假惺惺的臭臉越加厭惡,生硬道:“你該擔心的是骷髏會。”
燕雙飛呆了下,豎起兩根手指頭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問道:“這是幾?”
楚天伸出一根手指頭撥開他的手道:“別把你的鹹豬手湊到我鼻子底下晃悠,小心我剁了它喂狗。”
燕雙飛好象鬆了口氣,道:“還好,你腦子沒壞。”
楚天道:“走吧,我坐你的車回峽北鎮。”
燕雙飛問道:“這些屍首怎麼處理?”
楚天不耐煩道:“燒了。”舉步往商船走去。
燕雙飛詫異道:“你小子啥時候開始牛氣起來了?”隱隱覺得慕成雪的性情似乎發生了很大變化,甚至有點兒不像原來的自己。
但他也不含糊,略作沉吟招過那幾個魔武士低聲吩咐了兩句,快步追上楚天,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親熱道:“走,上船,哥哥我替你擺酒壓驚。”
兩人走到商船前,身後突然火光沖天,卻是那幾個魔武士按照燕雙飛的指示放火焚燬屍首。
楚天登上商船,訝異地發現船裡竟是別有洞天。
從外面看這艘商船,長不過九丈,寬約莫六丈,但船艙裡的空間卻不可思議的被放大了足足十倍多,人來人往熱火朝天。
燕雙飛引着楚天走進一間艙室,裡頭宛若一座華麗的小型宮殿。尤其是一張十個人躺在上面都顯空闊的巨大軟塌,雕樑畫棟鎦金懸珠顯得異常扎眼。
軟塌上跪坐着四名嬌小嫵媚的幽界美女,身上的衣衫薄如蟬翼,玉致晶瑩的肌膚隱約可見,酥胸半裸曲線畢露,直教任何正常男人看了都忍不住鼻孔噴血。
楚天卻只瞥了一眼,就將頭扭轉向燕雙飛道:“又換人了?”
這也不怨他視若無睹,在塵世時已見慣了珞珈、晴兒、翼輕揚那樣美絕人寰的絕色佳麗,眼前的幾個幽界美女再火辣,卻吸引不了楚天多看一眼。
燕雙飛笑了笑,朝那四名美女招呼道:“傻在那兒幹嘛,還不趕緊伺候三少?”
四名美女聞聲而起,一邊嘰嘰喳喳道:“三少,你這樣子好凶,嚇死奴家了。”一邊貼上前來,幾隻小手忙碌不停替楚天脫去盔甲。
沒了甲冑負擔,楚天頓覺身上一陣輕鬆,就見燕雙飛早已坐到了軟塌上,懷裡摟着個圓臉的美女,一邊在她高聳的胸脯的上沒輕沒重地肆意揉^搓,一邊得意笑道:“小暮,這丫頭是羣玉坊調教出來的新鮮貨色,你要不要嚐嚐?”
他和慕成雪十幾年的老交情,素知對方一見女人便面紅耳赤不會說話,別說上牀,就是摸手都像是觸電似的。自己這麼問,不過是存心想氣氣這小子,最好看到對方面紅耳赤的樣子。
那圓臉美女在燕雙飛懷中嬌嗔不依,一雙水汪汪的媚眼卻像裝了小鉤子似地瞟向楚天,從鼻子裡發出誘人的呻吟。
楚天很想一腳將這廢柴踹下船去,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自己初到幽魔界,想要尋找珞珈還需這手眼通天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貴胄子弟幫忙,當下滿臉不耐地推開身邊的鶯鶯燕燕,徑自坐上軟塌吆喝道:“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