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着馬穿過不大的縣城之後,康寧纔將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過關前他非常擔心連續當選十幾年人大代表的村長會遇到熟悉的警察停下說話,搞不好他真的會自豪地向警察隆重介紹自己,此時雖然安全通關離開險地,康寧想想還是後怕不已。
二十多公里走下來,已經適應騎馬的康寧打馬上前趕上村長:“老哥,剛纔我們進城前看到許多警察,是不是每天都有那麼多警察在路上值勤?”
“你說的是那些公安吧?我也感到奇怪,記得是六月下旬城外就開始設卡檢查了,連續一個月都不撤下,而且只查由南向北進城的車輛和人員,剛開始我還以爲是香港迴歸要穩定治安,後來想想不對就問了縣人大主任,他說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只是聽說是全區範圍內公安系統的內部命令,沒想到剛撤離幾天又出來設卡,按照以往的經驗判斷,我估計很可能是發生了什麼重大案件。怎麼?你也覺得奇怪?”村長老何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一席話說得十分輕鬆。
康寧連忙回答:“也不是很奇怪,我原來以爲這個地方是廣西和貴州的交界,兩個省區之間設卡應該是很正常的事。”
村長哈哈一笑:“這你就不清楚了,那個常年都有的固定關卡不在縣城,而是在緊靠貴州麻尾的六寨,沿着我們腳下這條公路向北幾十公里就到,不過我們不需要到那裡,再走一兩裡我們就右拐走小路,估計中午能到達裡湖。”
康寧聽完鬆了口氣,臉帶微笑眺望前方。村長轉頭看着並馬而行的康寧好一會,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不時點頭微笑。
康寧發覺後問道:“老哥笑什麼?是我身上這套衣服嗎?”
“是啊!你穿這套衣服真漂亮,高高大大顯得很精神,春蘭姑娘這娘倆的手藝是咱們村最好的。”村長說完嘆了口氣:“這幾天你在她家住沒發現她家沒有男人嗎?”
康寧一想正是這樣:“對,但是我不習慣打聽人家的私事。”
“老弟一表人才,心地又好,可惜你不是咱們瑤家人,否則春蘭姑娘那天晚上就跟你上chuang了。唉——象你這樣標緻的男人,我們族裡幾十年都沒出現過,有時我真希望你是咱們瑤家人啊!”
村長頗爲遺憾地說道:“去年初,春蘭他爸剛埋葬了兩個老人,到城裡買些東西回來還沒到路口,就被一個喝醉的礦老闆駕車撞死,老闆駕車跑了,最後讓一個小卒來頂罪,只賠了兩萬塊錢。這可苦了春蘭一家人,沒了男人,她孃兒倆的日子難過啊!”
康寧驚訝地問道:“怎麼能這樣?這可是重大交通事故啊!老哥你是人大代表,怎麼不向上反映這個問題?”
“我怎麼沒反映?但我就一個小小村長,手裡又沒證據,反映有個屁用啊。人家手裡錢多,人緣好得很。去年要不是我帶着村裡五十多個漢子拿刀拿槍去,春蘭家連兩萬塊錢都拿不到。可是這樣一來好了,所有的礦主都不用咱瑤民了。”村長說完,狠狠向路邊吐了口吐沫,看着一臉沉重的康寧,便搖了搖頭開解幾句,向後吆喝一聲加快了行進速度。
中午時分,康寧一行來到裡湖鄉北面的一個瑤族小山村,村名叫木河,因小河源頭生長着成片的百年大樹而得名。一行人剛在村口下馬就有一大羣人迎了出來,十幾個孩子牽過客人的馬匆匆帶到小河邊飲水,年長者和青壯相互見面把手交談,爽朗的笑聲不時響起。
康寧正在放鬆發酸的雙腿,突然一名四五十歲中等身材、黝黑的臉輪廓分明的木河村頭人指着康寧對村長問道:“老何,你們村這個高個子後生我怎麼沒見過?”
村長不動聲色地回答:“你幾年都不去我家了怎麼可能見過,走,我們都餓了到你家喝酒去,擺桌了沒有?”
“全村的女人們忙了一早上,酒菜早就上桌了,我前天就熬好三個罈子的百花酒等你,先說好了,今天咱們倆誰先醉明天誰背鍋頭。”頭人攀着老何的肩,兩人一路鬥嘴開着玩笑大步向村裡走去。
走到頭人家門前的曬坪讓康寧嚇了一條:方圓五十米的曬坪上擺放着幾十張寬大的四方矮桌,一片矮桌中間是由八張矮桌連接成長條的桌子,上面早就擺滿了瑤家的各式菜餚,曬坪上三百多個男女老少站在那裡笑臉相迎。
又是一輪冗長的見禮衆人這才陸續坐下,長桌是專爲客人們準備的,康寧這位客人的客人被安排在以示尊貴的左邊第二個坐位,首位自然非小洞村村長老何莫屬。
酒過三巡,康寧還在細細回味這百花酒獨特的味道,依據口感分辨其中的藥草成份,這時,木河村村長老磨的一句話讓滿桌人的目光集中在康寧臉上:“老何,你邊上這後生成家沒有?”
老何一聽就知道老磨的意思,也不說出實情還故意氣他:“我這老弟還沒成家,不過老磨啊,你兩個女兒都給你添幾個孫子了還不夠?你就別做夢了,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村十幾個水靈靈的姑娘都排隊等着呢!”
“懶得理你這老鬼!”老磨轉頭向右大喊一聲:“小明,你過來一下。”
隔着幾張桌子的女人堆裡站起一位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孩,一陣小跑來到老磨旁邊,老磨大大咧咧用手指着康寧大聲說道:“你看這小子順眼嗎?順眼的話今天我就替你做主了!”
女孩睜着大眼睛看了康寧一眼,隨即紅着臉轉身逃回原來的座位上,衆人看到這麼有趣全都哈哈大笑起來,許多女人還特意站起來,看看是哪個小夥子能讓平時眼高於頂的村長如此看重,爲全鄉公認最美的侄女找對象?不一會,整個曬坪上到處響起笑聲和對康寧評頭論足的聲音,把康寧臊得坐立不安很難爲情。
這時,坐在康寧對面一個濃眉方臉體格健壯的小夥不願意了,這個苦苦追求美女小明一年有餘的小夥子,此刻眼裡全都是濃濃的敵意,他猛地站起來左手端起酒碗對着康寧,右手五指搭在碗邊做出個奇怪的形狀,一字一句大聲問道:“哥子,敢不敢喝下這碗酒?”
此言一出,本來很熱鬧的曬坪立刻安靜下來,康寧見狀感覺很不對勁,但還是禮貌地雙手捧着自己的酒碗站起來,老何見大事不好剛要制止,年輕人已將手中的酒碗迅速向前一送碰響了康寧的酒碗,接着把滿滿一碗酒一口氣喝下,隨手將空碗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然後直挺挺站着死死盯住康寧的眼睛。
康寧這時已經明白過來,他知道兩位村長之間的玩笑和小明姑娘剛纔的表現讓這位小夥子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