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酒店金碧輝煌的頂層大廳裡熱鬧非凡,到處是掛滿鈴鐺和精美小禮盒的塔形松樹,大幅聖誕老頭挺着個酒糟鼻,騎着鹿車的宣傳畫貼在四周的牆上和柱子上,用絲棉點綴成的白雪裝飾其中,數十張桌子周圍坐滿了追逐潮流的紅男綠女,放眼望去,幾乎全都是錦衣玉食自命不凡的中青年。
方雄定下的位置極好,掩映在冬天難得一見的各色高大的盆景之中,可以很方便地將外面的熱鬧情景盡收眼底,而外邊無法向裡窺探,與喧囂的大廳相比,這個環境幽雅的角落相對安靜許多。
看到康寧端正的坐姿和深蘊禮儀的舉止,見慣大世面的方雄感覺非常意外,甚至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一身銀灰色西裝,將本就英俊帥氣的康寧襯托得挺拔文雅英氣逼人,兩個女人當時一看康寧穿出這身衣服進入辦公室時,全都呆在當場,儘管這套衣服是康寧救人受傷後她們一同替康寧選購的,但她們從沒有看到康寧穿過,要不是當時盧靜情不自禁上前拉住康寧的手,激動地看來看去態度親熱而曖mei,方雄一定十分後悔自己剛剛發出的邀請。
方雄優雅地用潔白的餐巾擦了擦本就乾乾淨淨的嘴角,欣賞之餘對康寧說道:“吳老弟當真讓人連連意外,要不是下午在廠子裡見過你,我一定會以爲你是哪個世家公子豪門俊傑,舉手投足堪稱完美,這麼好的禮儀,不知老弟在哪學來的?”
康寧向他淡淡一笑:“謝方先生誇獎,我從沒學過什麼禮儀,只是從小到大被家父罵多了變得縮手縮腳,今天來到這麼高檔的場所,看到這麼多優秀的人物,我更不敢輕舉妄動了,說實在的,我現在心裡仍然是七上八下的。”
鄭怡向方雄解釋道:“上次交談中得知,小吳的父親是個中醫名家,估計他們家教非常好,唉——這年頭,沒幾個堅守傳統的年輕人了!”
方雄聽完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哈哈一笑舉起杯向康寧發出邀請,康寧禮貌地迴應。盧靜對方雄的做作有些生氣,生怕傷了康寧的感情,於是故意靠向康寧,親親熱熱地敬了康寧一杯。
方雄看到這個情景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很有風度地說着兩人相得益彰等等撮合之語,讓盧靜聽後芳心暗喜笑逐顏開。
然而,方雄此時的真實心情十分複雜,高興的是,自己終於可以放下心來,原本擔心這小子和自己老婆未來可能發生點什麼的顧慮從此打消,方雄深知自己老婆的脾性,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任何事情;方雄難過的是,盧靜的美貌絲毫不在自己老婆之下,那份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與盧靜個人獨特的氣質結合起來,遠遠超過方雄在外面所接觸過的女人,甚至比他自己的老婆、連續四年被評爲所在大學第一美女的鄭怡,在某些方面更勝一籌,但是面對這樣的極品女人,也只能讓他方雄心存覬覦而無法觸摸。
身爲世家子弟事業有成的方雄其實也非常出色,他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無論是在危機四伏的官場,還是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成長於官、商家族的方雄,歷來都是舉重若輕揮灑自如,母親家族三代人積攢下來的財富與人脈,加上剛從市委書記高位上退居二線的父親的餘威,讓方雄在商場上無往不利遊刃有餘,因此他也十分放心將自己的老婆留在淚江,自己可以放心地穿梭於天南地北,過着逍遙自在風花雪月的名流生活。
但是今天面對一個修車的小夥,竟然讓他生出一絲久違了的自卑感,因此,這讓總是習慣處於中心位置的方雄十分不爽,所以在用完豐盛晚餐之後略作交談,方雄就找個藉口禮貌地提出告辭,康寧和盧靜各懷心事,聞言求之不得,也就客氣地站起來附和,唯有鄭怡一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悵。
到了樓下,夜空中飄起厚厚的小雨,四人分手之後坐進各自的車裡,向相反的方向緩緩離去。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盧靜呆呆看着專心開車的康寧,直到康寧不自然地縮了一下脖子纔回過神來,紅着臉笑了笑對康寧說道:“我不想那麼早回去,咱們開着車遊車河吧?”
康寧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望向前方:“我說姑奶奶,你看看這路上才幾輛車在跑,哪來的車河啊?”
盧靜前後左右看了一圈,發現這樣的雨夜確實沒有幾輛車,但還是抓住康寧話裡的毛病發起反擊:“不許你叫我姑奶奶!我在你眼裡就這麼老嗎?怪不得總是不願我和出來,每一次都要人家低聲下氣地求你才行,看來我真是自作多情了,唉——我怎麼這麼傻……”
盧靜剛開始還只是想與康寧鬥鬥嘴,可說着說着觸動了心事,不知不覺間就變了味。
康寧聽到盧靜最後那句幾乎聽不到的話心中頗感歉然,一直以來,盧靜親切美麗的笑臉和無微不至的關懷,總是讓身在異鄉痛苦蟄伏的康寧感激不已,有時康寧真想有個這樣的姐姐和朋友,可是康寧知道要是跨越了這層關係,對各自今後的道路是否有利還難以預測,更不想因自己的率意和衝動,給善良的盧靜帶來任何傷害,不願意自己走後,給盧靜留下無法撫平的傷痛。
此刻,康寧聽完盧靜剛纔的一席話,再看看得不到自己回答的盧靜面向車外微微抖動的纖弱肩膀,細細一想決定及早挑明,把兩人之間的這層關係弄清楚了才行,只有這樣纔是負責的行爲,對雙方來說都有好處,哪怕因此自己明天就離開這個地方,再次踏上充滿危險的似乎沒有終點的逃亡之路。
康寧不是什麼不解風情的柳下惠,更不是那重道貌岸然的衛道士,但是康寧絕對是個真正的男人,他有自己的人生觀和行爲準則,他從不願意因自己的原因,給任何人帶來麻煩和傷害,更何況還是關心愛護自己的朋友?“朋友”這兩個字,在康寧心中的份量歷來都是很重很重。
康寧將車開到距離公園門口約五十米處空無一人的大葉榕下,緩緩地停車熄滅發動機。
盧靜偷偷擦了擦眼淚,回頭看了康寧一眼,若無其事地說道:“好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也是出差剛回來,也想早點休息,先開回廠裡,送你回去之後我自己回去吧。”
康寧一聽隨即發動汽車,放下手剎緩緩開出五米之外,余光中的盧靜臉色發白,臉上寫滿了深深的失望與傷感,美麗的眼鏡又蒙上了一層薄霧。
康寧輕輕一腳踩住剎車踏板,又以剛纔前進的速度將車倒回原來的位置上,隨着車子的前進、靜止,再到後退又回到靜止,盧靜的臉發生劇烈變化,時喜時悲時陰時晴,當她轉過臉,看到康寧近在咫尺的俊朗笑臉後,再也壓抑不住劇烈起伏的情感,瞬間撲向康寧的懷中,白皙的手不停擊打在康寧的胸口上嚎啕大哭,好久才用哽咽的聲音揪心地喊道:
“天吶!你到底要看着我再傷心幾次你才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