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山大飯店外的西式小酒吧裡座無虛席,明暗適度的三色燈光,將近百平米的空間渲染得安謐幽靜,隱隱傳來的薩克斯曲子正是名曲《回鄉》。
剛剛從雲南昆明趕回臺北的範淮東摘下眼鏡,用柔軟的絨布輕輕擦拭一番,戴上後提起酒杯,與康寧輕輕碰了一杯,喝下一大口,緩緩呼出口氣這才低聲問道:“怎麼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就如此興奮,有什麼好事說來聽聽吧?”
康寧放下酒杯,輕輕握着身邊柳逸青遞來的小手,答非所問地說道:“阿東,司徒遙師姐告訴我,這次你帶了個不認識的美女去昆明,看樣子很是熟稔……怎麼不見你帶她來臺北讓咱們見見面?”
範淮東嘿嘿一笑,老臉微紅,低頭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這事兒遲早都得告訴你的,讓你們胡思亂想不如現在就說,哈哈!跟我一起的美女叫曉嵐,徐大哥的寶貝女兒,原本在香港公司給我當助理,慢慢就走到一起了。”
“徐大哥的女兒……”康寧聽了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範淮東這麼坦誠,直接就把老底拋了出來。康寧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道:“那我以前見過的唐婉玲呢?我聽說那個小學老師和你拍拖了兩年,你怎麼不聲不響就把她給蹬了?我還記得當初你們的郎情妾意,怎麼轉眼就勞燕分飛了?”範淮東苦笑道:“你知道我爲了開拓港澳和東亞市場,忙得連個停頓的時間沒有,婉玲不但不支持我,還說我這個人沒情趣,對她也不夠細心,久而久之,我們就疏遠了。其實這事在香港很普遍,《現代愛情故事》早就唱過了,你不會以爲我會從一而終吧?”
康寧笑着道:“哪兒能呢?當初我就覺得你們不合適。看她對你看管得那麼緊,而你又那麼花心,就知道那段感情長不了,不過我看她的朋友麥原小姐還不錯……哦,對了。我忘記恭喜你了,你這傢伙竟然不聲不響就把徐家大小姐泡到了,如果這事兒最終成了的話,你得管徐哥叫老丈人,按輩分得叫我叔叔了,哈哈……這次你是認真的吧?”康寧隨意地開了個玩笑。但心裡卻暗自警覺,將原本要告訴範淮東的沉船事件暫且壓了下來。
範淮東仰頭嘆了口氣,對一旁掩嘴而笑的柳逸青搖了搖頭,將雙肘放到桌沿上,認真回答:“阿寧。你可別再損我了。這次我是來真的。我的年紀比曉嵐整整大十歲,剛開始地時候我也覺得不合適,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去年和婉玲分手後,我有段時間心情很不好。老是愛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曉嵐總是在一旁安慰我。後來我和她一起出差了幾次,逐漸覺得她做事心細如髮,人又賢淑,尤其是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我觸動很深。
後來。我逐漸感覺我和她的關係很是曖昧。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因此不得不抽出時間與她開誠佈公地談了一次。告訴她我和她之間不可能,不說輩分擱在那兒,就說她老爸徐大哥那裡也過不了,誰知小丫頭脾氣還挺倔,第二天她就遞交辭職報告了。剛開始地時候,我也不以爲意,以爲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小姑娘嘛,人來瘋,只要有了新的目標,肯定就會把我這個老傢伙給忘掉了,不過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兒惆悵,彷彿剜去什麼似的很不舒服。誰知那天晚上加班下樓才發現,她竟然撐着把小雨傘癡癡地站在冬雨中等我,我心裡酸酸的,只能是裝成什麼事也沒有叫她上車送她回家去,到了後我狠下心把她一個人扔在公寓樓下就離開了,可第二天晚上,她又再次撐着雨傘在辦公樓下等我,一上我的車就低頭哭個不停,也不說話,我心裡就不對味兒了!
阿寧,你想想看,曉嵐一個人孤零零地從英國學成回來,又孤零零地守在香港的家裡,身邊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最需要地就是親情和關懷,如果我再那麼冷酷無情地對待她,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呢?所以我心軟之下,便把她攬入懷裡,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番,後來送她回家後又親自把她送上了樓……後來的事情出乎我的想象,一進屋她就瘋狂地吻我,然後緊緊地摟着我,將隱藏在心裡近一年的心裡話說了出來,告訴我她從小就暗戀我,到了現在更是不可自拔,如果我不要她,她寧願去死……當時我的心都碎了,後來她伏在我肩上不停流淚,我嗅着她身上淡淡地馨香,撫摸着她柔順地長髮,感受着她的心跳,我才知道原來我自己也深深地愛上她了,就這樣……我們就走到一起了。”
柳逸青聽了感動不已。她眼睛紅紅地,依偎在康寧肩膀上,幽幽地感嘆道:“真是難爲她了!一個女孩這麼做,需要很大勇氣的,我真的很佩服她追求幸福的決心!”
範淮東感激地點了點頭:“是啊!我也打從心眼兒裡喜歡她,珍惜我們之間來之不易地感情。自從我們的關係確定之後,她拒絕了我讓她回公司繼續上班的建議,自己待在家裡寫書。你們絕對想不到,她的第一本散文同時被香港三家出版公司看上了,估計不久後就會出版。這兩天她跟我去雲南逛了一圈回來,就一頭伏在電腦桌前猛敲鍵盤,說是要寫出雲南西雙版納和緬東盤龍城的遊記,與原先寫下的英國遊記一起編冊出版,所以沒能和我一起來見你們。”
康寧看着滿臉喜色地範淮東,欣慰地笑道:“說實在地,你也確實該安個家了,弟兄們聽到這個消息,一定都會爲你高興的。你結婚前可別忘了告訴我,我要送你件厚禮才行,哈哈!”
“那是肯定地。我和曉嵐都已經計劃好了,舉辦完喜宴後,就到你的地盤上去度蜜月。曉嵐上次在杜建武大哥的安排下,去了一趟你的大瑤山,說那裡完全就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差點兒就不願再回香港去了,臨離開前她還得到了瑤族的族中長老們贈送的一套雙面刺繡服裝,喜歡得手舞足蹈的。她告訴我說這麼珍貴漂亮地民族繡品非常難得,上山的一般遊客買上一塊繡帕都得十五美元以上,這一套難得一見的精美服裝。就算是想買都沒地方買的。能得到贈送,就等於是鄉親們認可她了。她特別喜歡大瑤山優美自然的迷人景色,說那裡給了她無數地創作靈感和啓迪。你們不知道,我這次就算是不想結婚也不行了,曉嵐……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範淮東略微靦腆而又自豪地笑了兩聲。
康寧和柳逸青相視一笑,轉向範淮東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喜事?這事兒緊得慢不得。要不然就得待曉嵐產後才能請客了!”
“下個月吧,最近實在太忙,也沒什麼準備,還有就是……唉,這事兒說起來還真讓人頭痛啊!曉嵐和我都沒告訴徐哥和大嫂。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曉嵐和我在一起的事情。所以我很擔心他們的態度。他們會不會阻撓這樁婚事呢?說起來我沒經過他們的同意就和曉嵐好上了,我總覺得這事做得不光明。”範淮東臉上憂鬱之色隱隱透出。
康寧卻輕鬆無比地說道:“你就放心吧,徐哥和大嫂都是很開明的人,你又那麼爭氣,只要你和曉嵐兩情相悅。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相信他們會同意地,只是……這件事情子良會怎麼看?他會不會覺得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呢?”說完,康寧緊緊地盯着範淮東的眼睛,想從中發現點兒什麼。
範淮東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子良早就知道我和他妹妹的事情了,但是他沒有任何的表示。三個月前。曉嵐因爲寫作需要。去了一趟新加坡,在她哥哥家裡住了兩天時間。回來之後擔憂不已,對我說子良變得很快,連她這個妹子都差點兒不認識了——子良不但整天周旋於名利場中,腦子裡琢磨地是陰人害人地東西,性格也變得浮躁專橫,狂妄自大。曉嵐特別不滿意子良的混血女友梅麗,說她全身都透着一股陰謀的氣息,看人的眼神很飄忽,有時候說上幾句話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由於住得不開心,曉嵐最終只是在她哥哥家裡待了兩天就搬到酒店去住了,回香港後叫我多勸勸子良,不要讓他走上邪路。可她這個做妹子的都沒轍,我能有什麼辦法啊?後來我們在一起地時候,都儘量不談子良的事情,否則大家都不開心。阿寧,我聽說子良這幾天爲了保住他兩個上市公司的市值,已經投進去五億多美元救市,好不容易纔把股票價格穩定了下來,還得接受新加坡政府管理部門的諮詢和調查,電視新聞上西門子與他合資的公司也出現了嚴重違法經營的不利報道,他最近地日子很難過啊!”
“我想前兩天你在昆明地時候,應該接到子良的求救電話了吧?”康寧隨口問道。
範淮東嘆了口氣:“是啊!不過沒有徵得你地同意,我是不會借給他一分錢的。再說了,他也已經不是原來值得放心信賴的徐子良了,唉……別人不知道我這百億身家裡有你和弟兄們的七成股份,子良他難道還不知道?明知道借錢必須得走正規途徑求取全體弟兄們的同意,他還敢大言不慚地向我開口借錢,好像我也和他一樣漠視弟兄們的利益似的,子良變得太可怕了!阿寧,我這裡表個態:就算我有錢,也不會借給他,哪怕爲此鬧翻,我也在所不惜。我想他肯定也向徐哥開口借過錢,但是徐哥把自有的幾個億美元的投資全都壓在了越南邊境的老撾鐵礦上,還有就是即將建成的越南義安港工業園區項目,哪裡還有多餘的錢拆借給子良?不過這次他要是撐不過去,恐怕最後會落得個一貧如洗的解局,弟兄們的錢也會化爲烏有,我這心裡很矛盾啊。”
康寧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對範淮東低聲說道:“阿東,剛纔我接到萬崗大營陳大哥打來的告警電話,泰緬邊境戰爭很可能就在這兩天打響。這次絕對不同於上次兩國邊境的短暫衝突,泰國人背後有美國佬作祟,雙方結集的兵力已經都超過了五萬人。如今緬甸高層亂成一團,緬西北的反政府武裝也是越來越強悍,兩日來把緬甸政府軍打得丟盔卸甲,後退了七十公里,實皆省的二十幾個縣鎮失守。所以泰國軍隊是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動手機會地,泰緬戰爭迫在眉睫。”
範淮東大吃一驚,好久才說出一句話:“這麼說來……子良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康寧嘆息了一聲,目光中透露出幾絲憐憫,嘴裡卻堅決地道:“不錯,不但整個東南亞的股市會被泰緬戰爭拖累。恐怕中國內地的滬深兩市和日本、韓國股市也深受影響,剛剛有點兒起色的東南亞經濟很可能會就此陷入停頓。阿東,如果子良破產清算的話,我建議你買下他那棟辦公大廈,從長遠看。新加坡是個不得不佔據地戰略要地。國內方面還是要兼顧這個小國的利益的,雖然新加坡在這次SARS爆發中深深地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但最多也就是會被國內冷落一段時間,但兩國關係很快就會解凍的。畢竟國家利益至上,國內不會一棍子打死某一個國家。所以我建議你最好利用好這次難得的機會,等負面效應出現引發經濟影響,就用剩餘地資金大量收購新加坡的房地產和科技產業,一年之後也許就可以成倍地獲利。”
範淮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讓我千萬別動用我手裡那六十多億港幣的流動資金……我回去之後立刻召集人馬,展開可行性調查。看到機會就出手。這種好事情我是不會錯過的。還有就是子良現有的那棟大廈,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總體價值我都非常看好。我會盯着地。”
“可惜啊,明天我將和臺灣方面地官員去一趟新竹,然後就會飛往新加坡,再從新加坡轉飛老撾了。目前只有這條線路最快最安全,香港之行就沒時間了。”康寧遺憾地笑了笑。
範淮東並不知道康寧去新竹是秘密視察臺軍空軍基地,慰問在那裡接受培訓的六十名部下,還以爲康寧是到新竹的哪個臺商工業園區參觀,因此也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反而是低聲問道:“阿寧,新聞上說美國的文扎諾家族有意在東南亞收購一家遠洋運輸公司,司徒家族也表示出了同樣的興趣,這和子良在股市上地慘勝不會沒有聯繫吧?”
“阿東,我和文扎諾家族、司徒家族的合作你也清楚,今天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子良投進股市的五億多美元就是被司徒家的四哥收入了囊中。這事兒四哥曾經徵求過我的意見,爲了避免給弟兄們造成更大的損失,我只能答應下來,迫使子良儘快從國內地房地產業中抽回鉅額資金。”康寧給兩人都斟上酒,看着範淮東地眼睛接着說道:“阿東,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明天股市開盤,子良手上的股票就會狂跌不止,如果我估計不錯,一週內他就會申請破產清算,你得抓緊時間了!”
範淮東大吃一驚:“阿寧,你如何能這麼肯定?”
康寧笑了笑,示意範淮東附耳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範淮東聽到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張大着嘴呆呆地看着康寧。
柳逸青看到這樣地情景,非常驚訝,但是還和以前一樣保持沉默。她知道康寧如果想告訴她就會私下說的,如果不願透露自己也不能主動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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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端起酒杯,遞到範淮東手裡:“發什麼愣?喝一杯吧,喝完了我求你件事。”
範淮東與康寧碰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低聲問道:“說吧,咱們倆不要那麼客氣。”
“明天華青社的二當家何前會帶領幾個兄弟從曼谷飛到臺灣來,你讓臺北公司的某個信得過的人好好招呼幾天,最多一個星期他們就離開。”康寧不動聲色地回答。
範淮東嚇了一大跳,迅速看了看四周,湊近康寧:“你真的打算收拾竹聯邦了?”
康寧搖了搖頭:“我只收拾花堂,竹聯邦幾萬人,我可惹不起。”
“明白了!”範淮東擦掉額上的汗珠,意識到叛逆的徐子良和惹怒康寧的花堂一樣,這回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