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眨眼,十分鐘已經過去。
這十分鐘內,模範軍恍如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安靜的漂浮在山林上空。
山林中的正白旗精銳也恍如沒有什麼動作,都很安靜,雙方逐漸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但不論模範軍和清軍儼然都不可能閒着!
模範軍此時是在精確校對,更精密的確定這些正白旗精銳的空間範圍,推測他們的人數,爲之後雨停後的正式攻勢做準備。
而阿濟格這幫人不僅在養精蓄銳,也在他們的周邊區域內設置了不少各式陷阱,就等着模範軍下來。
事情到了此時,阿濟格的戰略方針非常直個,簡單又粗暴。
眼下這般,別看模範軍氣勢洶洶,但人數絕沒有他們更多,加之此時的天氣因素,模範軍無法發揮熱氣球的真正威勢,怕也只能下來作戰。
這一來,模範軍不下來也就罷了,只要敢下來,必定要成爲他們正白旗精銳的戰利品。
“徐哥哥,你看,雨停了,哈,真的停了啊。”
這時,正在思慮的徐長青忽然被春妮有些興奮的聲音驚醒過來,忙擡頭看過去。
果然,淅淅瀝瀝持續了近一天的雨勢,終於是停下來。
這讓徐長青精神也是一振,不過很快又迴歸於沉靜。
正如阿濟格的自信一般,別看模範軍此時很生猛,掌控了絕大多數的主動權,卻究竟無法發揮出熱氣球的最大威力來,底下正白旗部也有着並不弱的縱深空間,而且模範軍此時也無法精確確定他們的人數。
此役只能智取!
而且風險係數並不算低。
春妮見徐長青陷入思慮,不敢打擾徐長青,拉着徐長青的腰帶,小心朝着下方觀看。
這個角度,有點類似舞臺上的演員看臺下的觀衆,只能是滄海一粟,玄之又玄。
其實春妮也很想爲徐長青做些事,而不是嬌嫩的金絲雀,不由用力咬着嬌嫩紅脣,冥思苦想起來。
……
時間繼續流逝,又是幾分鐘過去,模範軍和清軍依然沒有什麼動作。
不過此時山林間的清軍明顯也感覺到雨停了,有些輕微的躁動。
遠處,一些野獸儼然也感知到了情況,遙遙傳來一聲聲發泄般的獸吼聲。
徐長青此時也來到了一個岔路口。
這仗該怎麼打?
放在尋常,最好最穩妥的方式自然是平推過去,無論開花彈還是燃燒彈,輕易便是能碾壓這些正白旗的清軍。
可此時不僅天氣惡劣,而且熱氣球部隊爲了多裝載炭火,不論開花彈還是燃燒彈數量都比較稀少。
形勢是控制住了形勢,但是想吃掉難度儼然不小。
片刻,徐長青開口道:“先投個十幾二十顆開花彈和燃燒彈試探一下。在區域邊緣投!”
“是!”
李豐收和旗手迅速將命令傳下去。
“嗖嗖。”
很快,山林四面的邊緣區域,投手兒郎依次投射下數顆開花彈和燃燒彈。
“轟,轟隆……”
沒有雨勢阻礙,不論開花彈還是燃燒彈的引爆率都是大大提升,眨眼便是帶起數聲激烈的爆炸聲。
山林中的韃子明顯有些慌亂,隱隱有哀呼慘嚎聲傳出來,儼然是被開花彈的碎片擊中。
不過燃燒彈的效果很差。
倒是引起了一些火勢,卻是很快便又熄滅掉,這般狀態的山林間,着實是缺乏燃燒環境。
眼見效果並不好,諸多兒郎的目光紛紛匯聚向徐長青的方向。
“呼。”
徐長青不由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這他孃的是要翻車啊。
如果從最理智的角度來分析,今天已經是取得了如此大勝,全面掌控了戰場節奏,這種狀態,理智的離開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是。
這山林裡明顯是有條大魚!
若是這樣便放棄,着實是太可惜了。
徐長青忽然搖頭失笑,便是他已經走到此時,依然是不能剋制人最原始的貪婪那……
想着,徐長青卻不再猶豫,乾脆果決道:“留二十架熱氣球卡住邊角的重要點,其餘所有,全部到山頂降落!”
李豐收和旗手都有些不太明白徐長青的用意,但軍令如山倒,他們也來不及思慮許多,忙是執行命令。
很快,諸多熱氣球紛紛匯聚向山頂方向,並且開始依次降落。
……
阿濟格在這些邊緣區域自是有探子,很快便是收到了消息。
“哈哈,模範軍這幫狗尼堪不行了啊,原來都是一幫樣子貨!”
“主子,您果然料事如神那。這幫雜碎應該在天上飄了不短了,咱們要不要幹他一票!”
“這些狗尼堪絕不會超過千人,而且能戰的戰兵肯定更少,主子,這真有點天賜良機啊……”
原本一直擔驚受怕的諸多正白旗大爺都是緩過神來,一個個興奮的摩拳擦掌。
戰場便是這般,此消彼長。
縱觀世界幾千年的軍事史,哪怕是力量對比極度懸殊的狀態下,也沒有誰能十成十穩穩吃下誰的戰例,更多的都是壓制,更不要提是在此時這般都算不上勢均力敵的狀況了。
阿濟格的精神也是無法形容的振奮,只覺渾身熱血幾乎要爆炸出來。
若是能把這些熱氣球做掉,大清國就算不至於直接翻盤,但在之後的戰事中,必定會壓力大減,說不定就會出現什麼新機會呢?
“不急。”
“模範軍向來狡詐,他們不定有什麼詭計,先看看再說!”
阿濟格想了想,強忍住周身興奮,很冷靜的道。
別看他性子看似魯莽,但究竟是百戰宿將,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他還是拎的很清的。
諸多奴才們也只能壓抑住興奮,派出更多哨探到山上打探消息。
很快,山上便是有消息傳回來,模範軍正在配比熱氣球上的炭火,似是有的熱氣球炭火不夠了。
而且,模範軍的人數絕不會超過千人,而且明顯有些忌憚山林中的他們,熱氣球上的駕駛員一直都沒有下籃子。
“主子……”
衆人目光都是灼熱的看向了阿濟格。
阿濟格眯着眼睛舔着嘴脣,那種振奮再也壓制不住,卻依然頗爲冷靜的道:“烏哈,你帶二百人包油路,雅各布,你帶二百人包左路,山那邊葛禮那狗奴才應該也包過去了,其他人跟我走中路!若是能將這些狗尼堪一網打盡,那便一個都不能放過!”
“喳!”
一衆人等就恍如這山林間的泥老鼠,迅速行動起來。
……
“徐哥哥,這裡,這裡讓人感覺好不舒服啊……咱們還是趕緊起飛吧。韃子人數似乎不少,咱們或許……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啊……”
山頂,因爲各種石頭很多,頗爲的空曠,沒有多少樹,就恍如是中年男人的地中海髮型。春妮處在這種狀態,安全感大大缺失,小手不自禁便用力抓住了徐長青的大手,低低道。
徐長青卻很放鬆,笑道:“別慌。有棗沒棗,咱們先摟上三杆再說!”
說着,徐長青親自招呼周圍的兒郎們修築簡易工事,先把山頂這塊能控制的區域圈起來。
此時工兵兒郎雖少,工具也不夠齊全,但是山頂石頭很多,堆工事並不費力,而且正白旗的人本身便是修建了一些簡易工事,幾分鐘的時間,模範軍的簡易工事體系便是成型了。
周圍都用石牆和着泥巴環繞起來。
不過,這只是最初步的版本,清軍的箭雨可不是鬧着玩的,模範軍要想立足,還需要修建一些防箭雨的防空工事。
十幾分鍾之後,諸多防空工事也立起來,兒郎們這才都稍稍鬆了口氣。
而這時,周圍的樹林子裡,也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正白旗的人已經逼上來了。
阿濟格也被幾十號心腹奴才保護着,親臨一線。
眼見模範軍居然修起了這種工事,似是要常駐一般,他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來。
嘴巴上說是要滅掉這些模範軍的熱氣球,心中也有着憧憬,但是阿濟格依然極爲謹慎。
能幹的過才值得幹,倘若干不過還要硬幹,那不是腦袋讓驢踢了?
比如此時,模範軍明顯有餘力離開,卻是並沒有離開,反而擺出這龍門陣,肯定不簡單!
這讓阿濟格的警惕心已經達到了頂點。
老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撲街的都是會武的。”
大清國已經在模範軍身上吃了無數苦頭,便是阿濟格也有點驚弓之鳥。
周圍正白旗精銳雖是有點遲疑,這麼好的機會,主子爲啥不動手,但他們都是真滿洲核心,大清國中最穩固的既得利益階層,素養都是沒的說,沒人在此時先暴露己方。
就像是他們的祖先去圍捕野獸。
這種狀態也能給模範軍帶來不弱的心理壓力。
……
見這些正白旗的韃子居然不上鉤,遲遲不往上攻,徐長青也有點蹙眉。
到此時,其實徐長青已經猜到了對面的大主子究竟是誰,九成是阿濟格。
道理很簡單,排除法便可。
正白旗就那幾個大主子,但那幾個蒙古主子肯定沒有這麼大排場,麾下甲喇章京都多如狗。
而正白旗最大的主子是多爾袞。
今天已經這般狀態,多爾袞怎可能冒這麼大的風險,瞎雞兒胡搞?
這一來,便只剩下武英郡王阿濟格了。
對阿濟格,徐長青自是早就久聞他的大名。
歷史上,他是立下戰功最多、最有含金量、也最爲彪悍的真滿洲王族。
包括前屯總兵趙率教、後東江總兵沈世奎、山西總兵李輔明,大順的汝候劉宗敏,大軍師宋獻策,大同總兵姜驤等等,都是直接死在了他的刀口下。
至於不到總兵級,或者被招降、懾服的那就更多了。
可以說,阿濟格的手上,沾滿了漢人精英的鮮血!
但是,不論是從後世的史書記載,亦或是徐長青本身與阿濟格的交戰體會,都感覺這廝是個莽漢般的猛男。
可此時,真正與他交匯在這小地形的小戰場上,徐長青忽然發現,他還是有點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阿濟格這廝,遠沒有史書記載的、或者說他明面上表露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