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其實心中也對李欣兒產生了極大的愧疚。除了公孫蘭不願正式進行入門的婚禮,只是大家選了個日子在後宅聚集起來喝了杯酒內部祝賀了一番之外,衆女的迎娶禮儀之中便屬李欣兒最爲寒酸了。雖然那一次是個假婚禮,但從李欣兒正式跟了自己後,自己便沒再爲她補辦過禮儀。而那次寒酸的假婚禮,也就成了李欣兒真正的婚禮。那是多麼寒酸的一場婚禮,新婚之夜甚至還迎來了一場刺殺。王源暗自決定,將來必將好好的密佈李欣兒。十二孃雖然脾氣很爆,有時候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但她對自己可是全心全意的好,這份患難之情,是誰也比不上的。
婚禮隆重的舉行着,拜堂時,發生了一件讓百姓們大呼驚喜的事情。張正一委託柳薰直送來了一大箱趕製的焰火爆竹,在王家大宅前點燃釋放,轟然的炸裂聲中,彩紙飛揚,甚是喜慶熱鬧,百姓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烘托氣氛的玩意兒,紛紛鼓掌叫好,打聽不休。
王源甚是無語,對張正一也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己那日曆數火藥的作用時雖然提及了可以製作焰火爆竹這些事,便是並不希望火藥會淪爲如此無用之物。但張正一卻真的這麼幹了,做出了爆竹焰火送來助興。王源心疼火藥便這麼被浪費了,但畢竟張正一是一片好心,也只能忍痛接受他的好意了。
午後開席,王宅四周的柳蔭大道上全部都是大吃大喝的百姓。從王宅之中送出來的酒菜用幾十輛高頭大馬拉着的平板車一車一車的拉出來,沿着街道上菜。酒罈子堆滿了路邊,場面之熱鬧喧嚷,非文字可以形容。
……
就在全城都在爲王源的婚禮瘋狂之時,東城散花樓中卻冷冷清清。那一從‘富貴萬年’的牡丹花叢旁,玄宗歪斜着身子半躺在一張軟椅上睡着了。充足的光線將玄宗臉上的每個細節都照亮,纖毫畢現清清楚楚。花白的兩鬢之下是一張黯淡無光的臉,臉上的肌肉鬆弛的下垂着,顯得他臉上的皺紋更是深如溝壑一般。在這溝壑旁邊,星星點點都是黑色和紫色的老人斑。他的眉頭緊皺着,眼角邊有着白色的污濁之物。他的嘴角歪斜着,渾濁的液體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慢慢的流淌,流的胸前衣衫一片溼潤。
金碧輝煌的興慶宮的殿宇之畔,波光粼粼的龍池岸邊,百花園中鮮花盛開。身着綵衣的宮女來往穿梭,絲樂不停,笑語不休,一切都是那麼富貴美好。玄宗身着繡着金龍的龍袍徜徉在花叢之中,不遠處的沉香亭上,一個熟悉而又美好的身影背對着自己坐在亭子上。玄宗快步走向沉香亭中,然而眼前遍地的花叢卻似乎如藤蔓糾葛一般纏住他的腿腳,擋住他的去路,讓他難以靠近一步。
“快來幫幫朕,替朕砍了這些勞什子的花草,朕要去亭子裡見愛妃。”玄宗焦躁的叫着,但旁邊的宮女和內侍們只遠遠的看着,沒有一個上來幫忙。
玄宗焦躁不已,從腰間抽出寶劍對着花草亂劈亂砍,然而花草被砍
斷之後又自動的縫合到了一起,照樣阻擋着去路。玄宗大怒,高聲喝道:“朕是天子,世間一切都必須聽朕之命,包括你們這些花草,都給朕讓開道路。”
說來也怪,這些花草一聞此言均紛紛退散,面前很快出現了一條寬闊的道路來,直通向不遠處的沉香亭。
玄宗大喜,快步衝向沉香亭邊,遠遠便高聲叫道:“愛妃,愛妃,朕來了,朕找你很久了,朕可見到你了。”
亭中人端坐不動,連頭都不回。玄宗氣喘吁吁的邊跑邊叫道:“愛妃,朕知道是你,你回頭來,朕要看看你。”
那亭中女子還是不理不睬。玄宗心中急切,一口氣衝上了沉香亭中,衝到了那女子的背後,伸手一扶那女子的香肩,沉聲道:“朕抓到你啦,朕終於抓到你啦。”
那女子緩緩的回頭過來,下一刻玄宗膽寒心裂,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前那女子的臉一片慘白。面無血色。更可怕的是,那女子的血紅的舌頭伸出老長,眼睛翻白,狀若厲鬼。但那相貌輪廓,卻正是楊玉環。
“三郎,你好狠的心,你居然爲了保住你自己的命和皇位,命人賜死了我。我要找你索命,納命來!”
那女子伸出帶着青紫色長長的尖指甲的雙手,朝着玄宗的臉上戳來,玄宗大叫着想躲避,但是身子彷彿被施了定身法,根本避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雙恐怖的手朝着自己的臉戳來。
“啊!”玄宗發出一聲恐怖的慘叫,騰地一聲從軟榻上蹦了起來。
“太上皇,您怎麼了?您沒事吧。”張德全的聲音從長廊上傳來,緊接着便見他跌跌撞撞一臉驚愕的身影跑了過來。
玄宗渾身冷汗,看看四周。春陽姣好,風拂柳枝,廊下的金絲雀嘰嘰喳喳的叫着,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他這才意識到剛纔那是南柯一夢。
“太上皇,您怎麼了?奴婢剛剛給您燒水沏茶去了,什麼人驚擾了陛下?”張德全連聲問道。
玄宗揉着額頭擺手道:“沒事,做了個奇怪的夢,朕被嚇着了。”
“太上皇回房歇着吧,這裡有風,雖是暖天,但在這風裡睡着對身子也不好。”張德全道。
玄宗擺手道:“沒事,朕沒事。朕怎麼會做那個奇怪的夢呢?”
張德全不知如何回答,玄宗轉頭看着已近花期之末的那本富貴萬年的牡丹花叢,想起了夢裡被牡丹花纏着腿腳的恐慌,心中疑惑。
“太上皇,要奴婢給您取剪刀來修花枝麼?”張德全問道。
玄宗皺眉想了想道:“取鏟子來。”
張德全楞道:“鏟子可沒法修剪花枝。”
“朕不是要修剪花枝,朕是要鏟了它。”玄宗咬牙道。
“啊?太上皇,這可是您親手種下的花啊,也是您最喜歡的花啊。您鏟了它,以後豈非沒得念想了。”張德全道。
“朕早已沒什麼念想了,留着
它徒然讓朕心神不安。朕要連根刨了他。”玄宗沉聲道。
張德全無奈,只得答應了一聲,嘆了口氣轉身欲去。忽然間,遠處傳來‘轟轟轟’的爆裂聲響,似乎有鑼鼓的喧鬧之聲傳來。玄宗愣了愣道:“城裡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哦,太上皇還不知道吧,王相國今日納妾,全城百姓都在街道上敲鑼打鼓舞獅舞龍的爲他道賀呢。”張德全低聲道。
“娶妾?道賀?全城百姓?”玄宗喃喃道。
“是啊,官員們都去了呢,太上皇您其實也該下道詔書去道賀的。”張德全道。
玄宗冷目橫掃了張德全一眼,沉聲道:“朕被困在這散花樓中,連派出去送信的人都被堵了回來,朕在這裡被他軟禁着,你卻要朕爲了他王源娶個小妾下詔道賀?”
張德全嚇得一哆嗦,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說錯話了,太上皇饒命。”
玄宗靜靜的站立半晌,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去吧。不關你的事。你何罪之有?朕累了,扶朕回房歇息去吧。”
“是是,那太上皇,這牡丹花還鏟不鏟?”張德全忙起身上前,扶着玄宗低聲問道。
“留着吧,從今日起,朕不來這裡坐了,朕不想再看到這叢牡丹了。”玄宗嘆息着轉身,在張德全的攙扶下緩緩上了迴廊慢慢離去。
……
四月二十三日,王源納妾之後的第三日上午。成都東城外,十幾匹駿馬飛馳而至。城門守軍忙在城門口盤查,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來自京城的傳旨的欽差。
消息很快便送到了王源府中,王源正在書房中看書,接到稟報後忙讓大妹伺候更衣穿戴,之後趕往政事堂。
政事堂中已經是人頭濟濟,留在成都的官員們幾乎都聚集於此,因爲得知朝廷欽差抵達成都,這對於尚且留在成都無緣和新皇朝見的部分官員而言是難得的瞭解京城局面的消息。
但見堂上,韋見素和顏真卿在旁陪坐,一名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欽差內侍正大刺刺的坐在當中的主位上高談闊論。周圍幾十名官員都伸長了脖子聆聽着,不時的發出獻媚的笑聲。
王源的身影出現在政事堂大廳門口的時候,裡邊的談話聲戛然而止。因爲王源的到來,韋見素和顏真卿以及官員們早已轉過身來朝着王源拱手行禮,便將正在高談闊論的欽差給冷落了。
“相國,您可來了。陛下派來的欽差到了,下官給您引薦引薦。”韋見素忙上前來笑道。
王源的目光看向堂上那名傳旨欽差,恰好那人也朝王源看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均不認識對方。
“相國,這位是袁內監。此行傳旨的欽差大臣。袁內監,這一位便是王相國了。”韋見素道。
那傳旨內侍上前拱手,笑容真誠聲音洪亮:“本人袁明遠見過王相國。久仰相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有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