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正挽着褲腳站在後園的小池塘裡。這裡本來是一方滿是淤泥和雜草的池塘,在經過清淤之後,在池塘中保留了部分蓮藕,現在已經全部竄出水面風姿綽約起來。
這兩天王源都在幫着堆砌池塘邊的石頭,形成一個不至於崩塌的堤岸;亂石堆砌的好處不僅僅是加固岸邊,石頭形成的縫隙還可以讓放養的百尾紅鯉有棲身之所。
當然這一切都是公孫蘭的設計,公孫蘭一天當中倒有半天的時間是耗在這後園之中的,這裡的一草一木幾乎都經過她的設計,成了她最喜歡的樣子。王源對此毫無意見,且不說公孫蘭的審美還是有品位的,就算是弄成一團糟又如何?自己害她的梅園被大火燒的乾乾淨淨,此刻還她一個園子也在情理之中。
黃三跑來後園稟報的時候,王源正滿手淋漓的泥水,頭髮散亂的捧着石頭往岸邊堆砌。聽到秦國夫人親自到訪,倒是有些意外,他完全沒想到秦國夫人會來到自己府中。
“面子挺大啊,秦國夫人居然都來拜訪呢。”公孫蘭站在岸上語氣淡淡,但卻有一絲調侃的味道。
“那是,畢竟我是她禮聘的教席,她兒子的老師。尊師重道可是大唐的優良傳統。”王源笑道。
“說的很有道理,一片冰心在玉壺,別忘了這位秦國夫人送了你玉壺呢。”公孫蘭毫不留情的點破事實。
王源裝作沒聽見,一邊嘩嘩的洗手,一邊直着嗓子叫:“大妹、大妹,去告訴十二孃,讓她先去招待客人,我要梳個頭換件袍子才能去。”
黃英答應着跑去傳話,王源赤着腳上了岸踩在草地上,對公孫蘭道:“麻煩表姐幫我結下發髻。”
公孫蘭愣了愣,終於還是走來,待王源坐在草地上後,蹲下身子解開王源蓬鬆的髮髻,從腰間抽出一支木梳子幫王源梳理亂糟糟的長髮。
王源眯着眼享受着公孫蘭輕柔的手指在頭髮間跳動的感覺,低聲道:“表姐當知秦國夫人爲何而來吧?”
公孫蘭調侃道:“難道不是你數日不見,讓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所以要來找你麼?”
王源翻翻白眼道:“表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酸溜溜的,說正經的好麼?你又非不知道緣由,那天回來之後我可什麼都跟你說了。”
公孫蘭輕柔的幫王源攏着頭髮,小心翼翼的編着髮髻,輕聲道:“我一直認爲,那天的事情你的反應過激了。跟秦國夫人摔門而出,若非她容忍你的話,你恐怕已經有麻煩了。看得出來,秦國夫人對你挺在乎的,纔會容忍你的無理。”
王源皺眉道:“她無理還是我無理?居然幫那淫婦傳那樣的話來,我難道還要給她好臉色?把我王源當什麼人了?”
公孫蘭皺眉道:“別動,快弄好了,又被你弄散了。唔……你不是一直要問我對這件事的意思麼?我的意思是你要全面的權衡一番,而非意氣用事。”
王源皺眉道:“表姐的意思是我該答應她?”
公孫蘭搖頭道:“當然不是要你去做
那樣的事情,你也不會去做。我只是要你站在楊家的立場上想一想這件事罷了。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楊家,而秦國夫人之所以要說那些話,定是因爲她意識到虢國夫人一旦不受控制的話,對楊家是滅頂之災。那虢國夫人雖然沒什麼腦子,但她是楊家姐妹之中和貴妃關係最好的人,只她一人便足以影響貴妃的想法。若是這虢國夫人跟楊家姐妹不能同心,楊家的事情便會變得很棘手。”
王源皺眉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讓我去幹那樣的事吧。長安城中俊俏的少年郎多的是,大可選個十個八個的去滿足她,爲何要來找我。”
公孫蘭嘆了口氣道:“若是能替代,她又何必找你,惹你不高興?我估計秦國夫人跟你提這件事也是萬不得已。你不是說,那虢國夫人差點跟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搞到一起麼?這正是楊家現在最害怕的事情,並非拉攏的人越多越好,像安祿山這樣的邊鎮節度使那是碰也碰不得的。”
王源道:“你說的全面權衡到底是何意?我就算不要了楊家的靠山,也不會去自甘墮落和那淫婦搞到一起。”
公孫蘭嘆道:“我何時要你做那醜事了?你辛苦打拼有了如今的勢頭,難道便輕易放棄?並非離開楊家便沒活路,我只是提醒你多加斟酌,或許會有更好的法子。”
王源道:“什麼法子?”
公孫蘭停了手想了想道:“一時半會我也沒什麼好主意,但按照我的判斷,此刻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幫着秦國夫人穩住虢國夫人的情緒,再想出另外的應對之策,而非如你這般連秦國夫人也遷怒上了。如能做到這一點,那將會讓你和楊家的關係更爲緊密,會讓他們覺得你犧牲自己爲楊家分憂。而這時候的不理智便會讓秦國夫人和楊釗認爲你只顧自己,他們會逐漸的疏離你,那對你是極其不利的。”
王源皺眉苦思半晌,輕聲道:“表姐說的有理,我是否可以這樣辦,不如做些有限的妥協,或許該去穩住虢國夫人的情緒,糊弄糊弄她讓她覺得我並非排斥她。這等女子無常性,也許過段時間便對我沒興趣了,到時候便可抽身而退了。”
公孫蘭嘆了口氣道:“好像也只能暫時如此才能兩全其美。”
王源也嘆道:“可憐我卻要做這樣的事情,完全違揹我的內心。這等事要是傳出去,我的名聲便全毀了。”
公孫蘭一笑道:“大唐少年不知有多少想當虢國夫人裙下之臣,偏偏你還矯情,若是被這些人知道了,怕是要嫉妒死你了。”
王源低聲道:“誰稀罕當她的裙下之臣,沒得噁心死我。我倒是願意當別人的裙下之臣,但這個人可不是虢國夫人這蕩婦。”
公孫蘭脫口問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話一出口忽然覺得不該問,正欲顧左右而言他,果然聽王源道:“這個人便是表姐。”
公孫蘭狠命將王源的髮髻拉扯了一下,王源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耳邊傳來公孫蘭狠狠的聲音道:“我警告過你,不準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你
下次再說,我一劍刺你個透心涼。”
王源伸伸舌頭,公孫蘭起身道:“梳好了,見客去吧,回頭這石頭你還得接着砌好,這可是你答應了幫我完成的活兒,不準偷懶。”
王源答應了趕忙穿鞋回房換衣,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想:“表姐的反應越來越不激烈了,前天自己突襲得手親吻她的時候只是捱了一腳而已;昨天自己在背後偷襲摟住她腰的時候她都沒捨得把我摔倒在地;今天我這麼露骨的調戲也不過是拽拽頭髮罷了,其實一點都不疼,我卻不得不裝得很疼,給她臺階下。”
……
前廳之中,秦國夫人雍容而坐,身後立着紫雲兒和青雲兒兩名婢女。李欣兒身爲王家主婦陪坐在側,雖然相貌不輸於對方,穿衣打扮言談舉止一比較,差距高下立判。一個是雍容貴婦,另一個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了。
秦國夫人的態度倒是和藹可親,在得知李欣兒是王源的夫人之後,特意多注意李欣兒的言談舉止,最後發現,這是個沒受過正規教養的女子,舉止略顯粗魯,言談上也顯得有些無知,兩人交談寒暄之後,基本上便是相對無言,保持沉默了。
秦國夫人心中暗暗替王源不值,王源的舉止行爲儒雅得體,怎麼娶了個這樣的夫人,比之自己的侍女尚且不如。除了相貌還過得去之外,似乎沒什麼可值得稱道的地方。而相貌這一點上又算什麼?單論相貌,世上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而舉止談吐教養品味家世這些東西的綜合,纔是衡量一個女子是不是極品的標準。看這李欣兒的舉止行爲,怕是這幾樣都沾不上邊了。
秦國夫人暗中觀察李欣兒的同時,李欣兒也在暗中的觀察這位名滿長安的楊家國夫人之一。楊家姐妹的風流韻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李欣兒內心之中對秦國夫人是極爲不齒的,所以言語上也確實有些愛理不理。
這既是因爲對方的名聲,同時也是因爲自己的夫君跟這個女子接觸密集而引發的敵意。從一開始李欣兒便對王源和楊家姐妹攪到一起從心眼裡不滿,但她又不能不這樣做,因爲羅衣門之所以不對王源下手,條件便是王源能潛伏在楊家和陛下身邊,所以自能忍氣吞聲。
現在,近距離看到秦國夫人之後,心中的不安全感更加的加劇。眼前這個秦國夫人雖然已經是一個九歲孩童的孃親,雖然已經過了豆蔻少女的青春年華,但她的相貌依舊嬌豔美麗,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風韻之魅,身上的着裝佩飾,臉上的妝容無不精緻華貴,就連眉間的花鈿散發着誘惑人的魅力。
李欣兒越是看,越是心中不安,心裡便越是咬牙切齒的對王源不放心。
“你若讓我知道你和這女子不三不四,我便……閹了你。”
對坐無聊之際李欣兒狠狠的想着。腳步輕響,王源的聲音從廳後傳來:“客人在廳中麼?”
一名婢女的聲音回答道:“在呢,夫人陪着說話呢。”
秦國夫人和李欣兒同時鬆了口氣,站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