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即將落山,山谷西北方向,河道上方的山谷中,閣羅鳳站在山坡上密林之中突出的一塊巨巖上,雙目透過傍晚山谷的迷霧往花甸壩的綠野上觀瞧。但其實,因爲距離太遠,而且夕陽下漫水的草甸上閃動着粼粼的水光一片金光耀眼,閣羅鳳什麼也看不見。
閣羅鳳的身後密林中,上千蠻兵躲在樹叢枝椏之間靜靜等待命令。不久後,山坡下方傳來‘篤篤篤’敲擊樹木的聲響,閣羅鳳聽到了聲響立刻退回樹林地下,坐在一片藤蔓編成的蒲團上河水。片刻後,兩名蠻兵氣喘吁吁的從山坡下方攀援而來。
“拜見國主。”兩名蠻兵齊聲道。
閣羅鳳欠身擺手道:“起來吧,快說,唐軍有何動靜?”
一名蠻兵忙道:“稟報國主,我們潛伏在山下花甸壩旁邊的密林中窺伺,唐軍在進入花甸壩的道口停留,派人在四下查看了許久,好像很是謹慎的樣子。有兩騎還沿着河道往這便山谷裡奔來,我們驚的一聲冷汗。”
閣羅鳳皺眉道:“唐人如此謹慎?難不成發現了什麼?那麼他們不準備在花甸壩中紮營了?”
另一名蠻兵忙道:“國主不要擔憂。唐人畢竟愚蠢自大,昨夜遭受毒蛇襲擊,他們也許還不知道是咱們的手段。那兩騎也根本沒發現什麼,跑到谷口兩裡處便回頭了,他們一無所知。而且,我們回來稟報的時候,唐軍大隊已經涉水進入花甸壩中開始紮營了。我們便是來向國主稟報這個好消息的。”
閣羅鳳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好。果然愚蠢的很,昨夜之事竟然沒有給他任何的警醒。這個王源看來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傢伙,自己找死,那可怪不得我們。你二人再去探報,密切注意唐軍的動靜,及時回來稟報。”
兩名蠻兵齊聲應諾,轉身動作敏捷的去了。
閣羅鳳站起身來,對着四周的樹林沉聲道:“都給我挺好,待天黑之後,唐軍熟睡之時,咱們便即發動,給他們來個滅頂之災。你們現在倒是可以吃點東西,小憩一會兒了。”
周圍的樹冠上一陣晃動,一個個頭顱從樹葉間冒了出來,紛紛無聲點頭應諾。
太陽落山的速度飛快,感覺就在眨眼之間便消失在羣山後方。日光消失之後,天色也很快的黑了下來。很快,樹林裡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樹林外邊,也很快變成了漆黑一團。星光下,蓮花峰和白雲峰靜默矗立,兩峰之間的花甸壩及其上方的山谷都籠罩在一片漆黑的濃霧之中。
就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幾十條黑黑的身影緩緩無聲出現在閣羅鳳等人藏身的密林下方,他們悄無聲息
的來到山坡下方的林地邊緣,潛伏在長草之中。
“瞧見沒?果如我所料,這裡修建有攔水水壩。看看,水都漫道山坡上了。閣羅鳳很聰明,很會利用地形優勢和我們對抗。將山下河道淤塞,讓水流不出花甸壩的草地,然後在山谷中築壩儲水,阻攔住兩峰上融化的雪水。今晚我們只要在那裡紮營,夜間他們只要掘開堤壩,下方的平疇便是一片汪洋。我們不被淹死,也要被凍死。好歹毒的一條妙計。”
一條黑影指着坡下在星光下盪漾閃爍的大片水面,湊在另一個人耳邊低聲道。來的正是王源公孫蘭柳鈞以及幾十名會武技的親衛。
“真是匪夷所思,閣羅鳳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這樣的敵手很可怕。”公孫蘭點頭低聲道。
王源微笑道:“這便是南詔蠻族能立足於此的原因。說到底,這裡是他們的地方,我們纔是外來者。這個閣羅鳳我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若非我們是敵手的話,我都很想和他見一見聊一聊。山川地勢爲我所用,毒蟲毒瘴爲我所用,在這裡他是進攻者,我們纔是被動防守的一方。”
公孫蘭輕笑道:“你也莫自謙,你這不識破了他的計謀了麼?我現在明白爲何下邊的綠野上沒有人居住,也沒有耕種田地了。我想這裡一定是閣羅鳳專門開闢出來用以抵禦進攻的巨大陷阱。無論誰進入蒼山之中,下方的地面都是他們一定選擇的紮營地點,閣羅鳳隨時可用此計禦敵。南詔山民不可能住在山下的平地上了,因爲這水壩一定有非常的不牢固,雨水稍微大一些,便可能會自動崩塌。”
王源點頭道:“你說的很對,正是這個緣故。此時還不是雨季,到了五六月份此處恐怕天天下雨,那麼山下的平地定是一片汪洋。”
兩人低聲不斷的交談,柳鈞趴在王源身邊伸着腦袋四處張望着黑乎乎的山林和山坡,終於低聲插話道:“義父,閣羅鳳既要用水攻之計,掘開堤壩需要不少人手,這周圍一定有不少蠻兵埋伏待命。但不知在何處。”
王源低聲道:“那是自然,也許就在我們身邊不遠處潛伏。決堤的最好時機便是深夜,那時我大軍都已熟睡,洪水一至,萬事皆休。我想此刻他們應該不會在堤壩上等着,應該藏匿在周圍的山林裡。所以,我提議咱們埋伏在堤壩上,無論他們從何處出來決堤,我們都能看到他們。”
柳鈞點頭道:“義父說的是,咱們來個守株待兔。”
王源轉頭對公孫蘭道:“但還是煩請表姐辛苦一趟,去堤壩上查看一番,確認他們是否在堤壩上潛伏。否則變成他們守株待兔了。”
公孫蘭一語不
發,打了個手勢悄然而出,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夜色裡。柳鈞羨慕的低聲道:“公孫姑姑這本事真叫人羨慕。”
不久後,公孫蘭一陣風般的回來了,低聲道:“堤壩上無人,但是很不牢固,你確定要埋伏在堤壩上麼?”
王源道:“那裡是最好的地點,別無選擇。大軍就在下邊紮營,我們必須保證這座堤壩不決堤。”
公孫蘭點頭,王源貓腰起身,一揮手,帶着五六十條黑影下了林地邊緣的草地,跟着公孫蘭朝不遠處的堤壩上行去。那座堤壩橫亙在兩座山坡之間,形成一道屏障,將所有上方流下的水流都聚集在屏障之內。
堤岸的寬度其實很寬,起碼靠近山坡的地方寬度超過三丈,照這樣的寬度,那是一座雄偉的大壩。然而越是往中間走,寬度便越是變的狹窄。到了中間的地方,最窄處竟然只有丈許寬了。
站在堤壩上的感覺更爲驚險,左側是白茫茫一片水面,倒影着天上的星空顯得深邃而黑暗。夜風吹過,一層層的輕浪拍打着水壩的泥埂,發出‘款款’的拍擊之聲。即便是這麼小的浪,每一次拍擊都感覺整座堤岸在微微的搖晃一般。但也正是這些浪花的聲音,才讓衆人輕微的腳步聲被遮掩住,不至於在夜裡顯得嘈雜。
“這壩堤其實還算牢固,腳下是長出來的青草,這說明斷時間內沒有決堤過。倒是那三丈寬的不毛之地,纔是決堤之處。你們瞧,全部是草藤編制的草包,裝滿的泥巴堵在這裡。草包還是溼漉漉的,這說明堵上沒多久。我想恐怕是近幾日才堵上的缺口。這也能說明爲何下方的草甸子上全漫了水。這之前由於河道阻塞,融化的雪水從這裡流向草甸子卻無法排泄走,所以漫到了草甸上。”
王源一邊貓腰輕輕走動,一邊指着兩三丈寬的缺口處輕聲說話。公孫蘭和柳鈞輕悄悄跟在他身後仔細觀瞧,微微點頭。王源觀察的很仔細,確實中間的數丈地方全是草包壘就的。上面一毛不拔,和其他地方長着青草的地面截然不同。顯然是剛剛堵上的缺口。
“他們要決堤,也只能選擇直接將這片缺口地方給扒開。其他的地方堤岸很結實也很寬闊,所以不可能短時間內決堤。所以我們只需守住中間這一片。右邊是很斜坡,大夥兒潛伏在斜坡之下,待會誰來決堤,便給他們迎頭痛擊。”王源吩咐道。
衆人無聲點頭,紛紛下了右邊的大堤斜坡,那裡以前修築堤壩時留下了一層層的溝坎,已經生滿了雜樹野草,很適合藏身。很快衆人便各自找到了藏身之處,將身上揹着的弓弩取下,上弦之後對着兩側的堤岸出靜靜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