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軍營圍牆之外突然爆發的吵鬧之聲引起了箭塔上幾名吐蕃士兵的注意。他們探頭順着聲音看去,但見圍牆之外的空地上,兩名士兵正扭打在一起。準確的來說,是一名士兵追着另一名士兵打。
讓人覺得疑惑的是,明明被追打的那名士兵身形還高大強壯些,卻被後面那名身材瘦小的士兵追的抱頭鼠竄不斷的求饒,一副熊包模樣。
“他孃的,這些混蛋沒事灌飽了黃湯到處閒逛惹是生非,這兩個一定是從律賁城敗退回來的兵馬。這幫人來到咱們墨脫之後,城裡便亂成了一團。這羣丟了律賁城一敗塗地的傢伙還有心思喝酒取樂,當真是不知羞恥。”箭塔上一名士兵罵道。
“還不是阿拉江將軍想着收留他們爲守城出一份力?其實便是沒有這些人,咱們墨脫城的兩萬大軍也絕對能守得住。看着他們這些人就來氣。喊話教他們滾蛋,不滾蛋便用箭射他們。”另一名士兵道。
箭塔上的士兵立刻探頭朝下邊依舊糾纏不清追打不休的兩人叫道:“喂,你們兩個是哪位將軍屬下的兵馬?這裡是糧倉軍營重地,可不是你們打打鬧鬧的地方。阿拉江城主下了嚴令,但有敢靠近者格殺勿論。快給老子們滾蛋,否則我們可不客氣了,送你們去見真佛。”
王源聽的真切,忙朝箭塔擺手叫道:“莫要射箭,千萬莫要射箭。都怪我這位兄弟喝醉了酒撒酒瘋追着打人,我這便帶着他離開。萬萬擔待則個。”
一旁佯裝在王源身上撲打的阿蘿低聲咬牙道:“好哇,你敢說我撒酒瘋。”
王源低聲道:“我喜歡撒酒瘋的女人。”
箭塔上士兵的喊叫聲再次傳來:“快滾蛋,軍中飲酒,光是這一項便要砍腦袋。再不滾稟報城主得知,你們一樣死路一條。”
“馬上滾,馬上滾。”王源朝上點頭哈腰,拖着兀自作踉蹌醉酒之態的阿蘿慢吞吞的遠離軍營。
這麼一鬧騰,箭塔上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王源和阿蘿身上,王源邊離開邊看着公孫蘭藏身的方向,但見一條黑影如一溜青煙一般穿越了數十步的距離衝到了營牆下,輕巧巧一個翻越,便像是一個幽靈消失不見。
王源暗贊公孫蘭身法了得,眨眼之間便已經進入營地,絲毫不拖泥帶水。
“表姐進去了,戲演得很成功。”王源低聲道。
阿蘿低聲驚訝道:“這麼快?”
王源道:“便看錶姐能否解決這座箭塔上的敵兵了。”
兩人依舊慢吞吞的走開,箭塔上的吐蕃士兵依舊盯着他們踉蹌的背影瞧着,直到他們消失在黑暗處不見,幾名吐蕃士兵才啐了口濃痰罵道:“什麼玩意兒。”
就在他們轉身的一剎那,赫然發現箭塔上多了一個黑影,手裡提着明晃晃的長劍。幾名士兵微一錯愕,尚未開口詢問出半句話,便見那黑影上手便殺人,幾息之內,五名在箭塔上的值夜士兵竟然連敲響掛在箭塔木柱上的銅鑼都沒來的及,便盡數捂着喉嚨軟倒在箭塔上。
公孫蘭緩緩的擦拭着劍上的血跡,還入鞘中,雙目警惕的居高臨下朝四處看。四
週一片安靜,並無異狀,顯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座箭塔上發生的一切。公孫蘭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絲巾,探出箭塔外揮動了兩下,給王源他們發送信號。不久後她便看見王源和阿蘿從黑暗中衝過空曠的地帶抵達軍營外牆。阿蘿拋出了鉤索,兩人如猿猴般爬上了營牆頂端落在了營地裡。公孫蘭這才鬆了口氣。
片刻後,箭塔下方的梯子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公孫蘭探頭看去,見王源和阿蘿正悄悄的爬了上來,於是挪開阻擋在梯子口的一具屍體讓兩人順利上塔。
王源看着五名吐蕃士兵的屍體和木柱上的銅鑼咂舌道:“原來他們有示警的銅鑼,好家在,若是被他們敲響了銅鑼,後果不堪設想。”
公孫蘭淡淡道:“又怎會容他們示警,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王源挑指無聲點贊,彎腰蹲在箭塔的圍欄邊緣往軍營內觀瞧。這裡是最適合觀察軍營中巡邏隊伍的地方,王源當然要利用這一點。
“瞧見沒,約莫一百多步外的那片場地中堆着的圓錐形之物便是屯糧的糧倉了。大概有二十幾堆的樣子,數量着實不少。”王源低聲指着遠處燈火處道。
在距離圍牆百步遠的地方便是二十餘座糧堆,呈兩排擺放。但在糧倉周圍有着不少房舍,一排排排列整齊,有的高大,有的低矮,像是軍營和物資的倉庫。巡邏的兵馬也不少,除了外圍有兩支巡邏隊提着燈籠繞圈巡邏之外,糧倉裡邊能看到的便有好幾處移動的燈光,想必也是巡邏的吐蕃士兵。
大致看了情形,便到了行動的時候,三人輕輕下了箭塔悄悄的朝最近的一處房舍靠近。利用兩隊巡邏兵之間短暫的間歇時間,三人迅速越過空曠地帶抵達一座低矮卻狹長的房舍的暗影裡。三人沿着房舍見的小道緩緩前行,行到窗下,王源側耳在虛掩的窗下傾聽,但聽窗內屋子裡鼾聲如雷,顯然裡邊有不少吐蕃兵正在酣睡。這也坐實了王源之前的判斷,這一排排狹長的矮房子正是士兵居住的營房。
三人躡手躡腳的穿越這十幾座營房,抵達了一排高大的房舍之下。這些房舍顯然比軍營要建造的牢固的多也寬高的多。王源同樣在這些房舍的窗戶下聽了一會兒,這些房子裡卻鴉雀無聲,好像裡邊並沒有人住着。
王源輕輕招手,三人頭碰頭竊竊私語。
“咱們進去瞧瞧。”王源道。
“進去作甚?燒糧草要緊。”阿蘿道。
“拿什麼燒,火摺子能點燃糧食麼?須得有東西助燃纔可。”
阿蘿愕然,倒是沒有想到這些,稻米青稞都是顆粒,用火摺子可點不着,需要有東西引燃,稻草柴火都成。
“可是你要找什麼引燃點火?”公孫蘭問道。
“他們守城豈會沒有火油等物?哪怕找到一桶,事情便解決了。”王源低聲道。火油便是那些從地底冒出來的原油,這年頭雖然不會提煉,但用來守城卻已常見。火箭上浸着的便是火油,守城戰中往下倒火油丟火把燒死攻城兵馬也很常見。吐蕃國盛產此物,這是重要的戰略物資,王源相信他們一定儲存了這種東西。
三人從一人高的狹小窗口中翻越進了這些大房子裡,落地之後四處摸黑搜索了片刻,發現裡邊並無人看守,這才放了心。於是吹亮了火摺子找到了掛在牆壁上的一盞風燈點亮了,用衣袖擋着亮光開始搜索。但遍尋之後,這倉庫之中卻只有些盔甲兵器之類的物資,卻無火油儲存。
三人不肯死心,出來後連續搜尋了三座大庫房,終於在最後一座庫房的角落裡看到了數十個圓木桶。王源用劍挑開木桶的蓋子,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面而來,腥臭刺鼻之極。裡邊是黑乎乎的粘稠的液體,正是要找的火油。
王源大喜過望,微笑道:“好了,有了這玩意兒,放起火來便輕鬆愉快了。阿蘿留在這裡,我和表姐去放火燒糧。”
阿蘿道:“爲何要我留在這裡?”
王源道:“我和表姐燒起了糧倉時必有大批兵馬衝去增援,到時候你引燃這裡的所有火油,這可是最大的一堆火,讓你來放,你還不滿意麼?”
阿蘿喜道:“甚好,我要把這裡變成火海。”
王源道:“記得留幾桶帶出來,咱們還有用處。火起後到箭塔下方集合。”
阿蘿點頭答應。王源伸手抱了兩桶火油在身上,對公孫蘭道:“表姐,咱們該辦正事了。”
公孫蘭也伸手提起兩隻火油桶,兩人爬出了屋子徑自朝中間的糧倉行去。中間有不斷在谷堆中穿行的吐蕃士兵,但這種便於藏身的地形對公孫蘭而言殺人輕鬆自在。幹掉了七八名遊蕩在谷堆中的守軍之後,十餘座谷堆都被澆上了火油,四桶火油也終於告罄。但卻也不用在去將所有的谷堆都澆上火油了,只要這十餘座糧堆着火,藉着風勢的鼓動,其餘的糧堆也必難倖免。
“分頭點火吧。”公孫蘭低聲道。
王源點頭,兩人吹起火折,從中間往兩頭開始點火。片刻之後,火苗騰騰而起,黑煙滾滾沖天,中間的兩三座糧堆開始冒出大火頭來。不久後十幾座糧堆在火油的助長和風勢的催逼下開始熊熊燃燒起來,火勢在短時間內便沖天而起。
糧倉着火,巡夜的士兵們立刻大呼小叫起來,巡邏兵敲響了銅鑼,四周箭塔上的守衛們也敲響了銅鑼示警。軍營中尚在夢中的士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忙披掛起身,出了營房一個個驚慌失措目瞪口呆。
中間的糧堆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火勢竄起數丈之高,像是一個個燃燒的大火炬一般。四周銅鑼聲急促的敲着,將官們呵斥着兵士去救火,但這樣的大火如何去救?靠近丈許之內眉毛鬍子都被烤焦,誰還敢靠近分毫。只得徒勞的用水隔着遠遠的地方往火中潑。真正叫做杯水車薪。
不久後,一座庫房中騰起了沖天的大火,火焰爆發之勢,冒出一股股的濃黑煙塵,最高時達七八丈之高,整座房子都沐浴在火海之中。
“那是火油庫房。”有人驚惶叫道。
所有人慾衝去救火的人都停下了腳步,火油庫房着火,還有救的必要麼?
風助火勢,很短時間內,整個西城糧倉物資軍營火勢撩天而起,將黑夜的天空照亮了半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