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她們漸漸熟識,琳來看她們的次數越來越多,聊天的範圍也越來越廣,但對那個叫做西野雲章的男子,她一直絕口不提。
除了聊天以外,琳還常常和她們下棋。秋曾經是貴族小姐,琴棋書畫都是名師所授,因此論棋藝,姐妹幾人中要數秋爲最佳——事實上,幾位聖女中也只有她能在棋盤上和琳對戰。和聖女們相比,琳雖然下棋時間較短,可是她冷靜沉穩,膽大心細,在黑白錯落間排兵佈陣、掌控全局,儼然有永勝將軍的風采。幾番對戰下來,除了心思縝密、經驗豐富的秋以外,其他幾位聖女都做了她的手下敗將。
琳不但精通下棋,也精通樂理,喜歡閱讀文史地理類書籍,而這幾樣都是秋所具備的特質,兩人的關係也就因此而拉近了。琳十分佩服秋的棋藝、學識和獨特的見解,殊不知秋是在水月林的藏書閣裡泡了幾千年的,而她不過在這世上存在了三十年,所見所聞自然有限。正因爲如此,對琳年紀輕輕便頗有學識,並且堅定果斷、百戰百勝,秋更是佩服得很。兩名互相欣賞的女子,很快便成了好朋友。閒暇的時候,她們常常到風景絕佳之處,一人撫琴,一人吹簫,紫綺和玉簫中流淌出的天籟,讓天地萬物都屏息傾聽。
琳最常吹奏也是最喜歡的曲子是《月漾》。同看日落之時,《月漾》的旋律常常從部落營地東部的山坡響起,空靈如水中明月,溫柔如月輝流淌,原本應該是柔婉清亮的旋律,卻藏着極深的哀傷,彷彿天地萬物皆已失色,世間繁華只剩寂寥……
這曲子藏着太多的心事和隱忍的悲痛,使得秋對琳的過去越發好奇,奈何琳從不提及,秋也就不便追問什麼——實際上,她們都看出對方是有故事的人,卻彼此都不提及,也不相問。她們似是知己,卻又互相防備;似是最知心的朋友,卻又彼此有所隱瞞。這並不影響她們一起看書時的快樂和默契,也不影響對弈中兩人目光相會時的微笑,但卻在兩人之間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使得兩人無法真正敞開心扉,成爲真正的密友。
秋知道,關於她們的身份來歷,琳必然有所懷疑,若是她開口詢問,反倒更易處理,麻煩的是她絕口不提,秋就摸不清她的態度了。因此每次秋從琳的帳篷回來,姐妹們問她有沒有什麼新發現時,她總是搖頭。這樣的心思讓秋有一種罪惡感:若是琳真心以她爲友,她卻帶着證實身份的目的去與琳相處,豈不是太對不起琳了?
秋把這種感覺告訴了冰,冰輕輕嘆氣,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找幾句話安慰她,讓她不要多心。不過從此以後,除非秋主動說起,姐妹們再也不追問秋的“新發現”了。
晶的身體漸漸恢復,聖女們便常常走出帳篷,和族人們閒聊。聖女們的住所附近,住着兩個已經退休的老兵,年齡在五十歲左右,都是曾經跟在琳的手下打過仗的,一個叫元華,大家都叫他華叔,另一個,大家都喚他白叔。
錦詩是女兒家,對打仗不是很瞭解,因此也就不能讓聖女們瞭解琳在戰場上是如何的所向披靡;這兩個老兵則不同,他們記得並佩服琳所打的每一場仗。每日晚飯後,白叔都會搬一把躺椅在帳篷前坐下,擺幾串蒲玫,擡一隻菸斗,和鄰居們聊天。有時華叔也會加入聊天的行列,聖女們則作爲聽衆加入他們。於是,在和兩個老兵聊天的過程中,傳奇女將的風采終於在聖女們心中清晰起來。
族人們都爲琳的軍事才能而驕傲,白叔尤爲激動,稍微一提及,便如說書一般,怎樣佈陣,怎樣突襲,怎樣破軍,把戰鬥講述得繪聲繪色。
“公主打仗和其他將軍自是不同的!”白叔常常大聲說道,“不管敵人擺出什麼樣的陣法,公主總能找到戰陣的關鍵,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從來沒有失手過!”
“還有公主的玉簫!簫聲一起,敵人全趴下,自己人的傷卻好了……”
WWW⊕тtκan⊕c o
在聽了幾場戰鬥的描述後,聖女們也不得不從心底裡佩服琳的軍事才能。她似乎已經把整個冥月森林的地形都印在了腦子裡,打仗時充分利用森林裡複雜的地形,用兵詭異難測,攪得敵人暈頭轉向。至此聖女們才明白,爲何琳會讓周圍部落的人聞風喪膽,而被自己的族人敬若神明瞭。
然而談到西野雲章,族人們的激動便會涼了幾分,代之以深深的惋惜。
“可以說,雲章將軍在戰場上是不遜於公主的……”
“是啊,雲章將軍功夫好,那西野金鞭使得像活的一樣,又生得一表人才,和公主那是真正的一對兒。”
“唉,就是可惜了呀……雲章將軍戰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五歲吧?”
“可不是嘛……雲章將軍可是西野將軍的獨子,他戰死後沒幾年,西野將軍就病逝了,想是思念兒子,悲傷過度了吧……”
聖女們的好奇心已經憋了很久,現在機會來了,便趕忙詢問情況。
“雲章將軍可算得上是西野家出類拔萃的人物。”白叔說,“據說西野家在一百多年前曾是落顏國的名將世家,西野家的男兒個個武藝過人、驍勇善戰,後來由於朝廷的猜忌,西野家舉族傾覆,才逃難進入冥月森林,輾轉後在月靈部落站住了腳。只是經歷那一場大難之後,原本人丁興旺的西野家就只剩下如今的西野將軍一脈了……”他長嘆一聲,神色甚是悲涼,“如今雲章將軍戰死,老西野將軍病逝,西野家終於還是……”
這番話說得衆人心下沉重,周遭就此沉默下來。白叔似乎意識到自己感嘆太多,便就此住了口,只是不斷吸菸。半晌,他才又緩緩開口道:“當然那些都只是傳說,不知是否屬實。但我們知道的是,雲章將軍和公主自小相識,兩人都是才貌超羣,甚是投緣;後來又並肩作戰,立下赫赫戰功。他們就像太陽一樣光芒四射,弄得老一輩的將軍們都忍不住感嘆英雄出少年啊……”白叔在菸斗上吸了一口,又沉沉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呀……決戰華天一役,雲章將軍的部下無一生還……”
“這倒不是,至少還剩下一個的——不是還有那個叛徒嗎?”一直沉默的華叔插了句話,語氣中滿是憤恨,“要不是那個奸細把雲章將軍的作戰計劃泄露出去,雲章將軍又怎至於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哼,那個小子最後還不是被公主滅了?”有人在旁邊憤憤道,“叛徒,活該死一萬次!”
身旁的錦詩似乎微微一僵,秋看向她時,她卻又笑了笑。姐妹們正忙着詢問戰鬥詳情,似乎誰也沒有注意,於是秋也微微笑了笑,轉頭繼續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