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專屬的帳篷裡,琳正在研究一幅冥月森林地形圖,想分析一下月靈部落該如何定居。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地形圖,但思想卻無法集中:
東部谷地盛產米果,月靈部落一向以米果爲主食,自然是離不了東部山谷的……東部谷地……她就是在那裡遇見幾位聖女的,那時候她們在和幾個黑衣人打架,雙方都受傷不輕……
秋她們既是聖女,那那幾黑衣人是誰?爲何連幾位聖女也險些敗下陣來?
不!她狠狠地命令自己,別走神,把思想集中到地形圖上來!
……那天逮到的那隻精靈說他們在勘測冥月森林的地形,他們究竟是什麼目的?針對月靈部落,還是僅僅針對聖女?秋好像說那是黑暗精靈……黑暗精靈在注意她了?
這就是秋她們必須找到我的原因嗎?這件事……會給月靈部落帶來危險嗎?
月靈部落,月靈部落……琳閉上眼睛又睜開,試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多想想,要定居的話,得找一塊合適的土地生產米果和其他水果蔬菜,這樣就必須開墾林地……可是現在冥月森林安全嗎?……她這幾天一直都在躲着秋她們,究竟是在害怕什麼?第一次說服失敗後,爲什麼她們沒有進行再次的嘗試?這可不像秋的風格……
“……公主。”侍女的聲音將她的思維拉了回來,她乾脆把目光從地圖上收回,不耐煩地擡起頭來。
“什麼事?”
侍女恭恭敬敬行一個禮,說:“晶姑娘和薇姑娘要見您,現在就在外面。”
琳不禁微微揚起了眉:不是冰和秋,而是兩個小妹妹?
“讓她們進來吧。”琳說。
片刻之後,薇蹦進了帳篷,笑道:“琳姐姐這麼忙啊,都不來找我們玩,現在我們來找你還得先通報。”晶也跟在薇身後走進了帳篷。
琳淡淡一笑,說:“最近是比較忙,因爲雨季要到了嘛——還有,我可早就說過,你們來是不用通報的,直接進來就行。”
“可是門口的姐姐說了,琳姐姐你吩咐過,誰來都得先通報才能進去。”薇撅嘴道,“晶姐姐說我們不能搞特殊化,所以就只好等啦。”
琳微微一怔,這纔想起自己確實這樣吩咐過侍女。看着薇如花的笑靨,注意到她明亮的粉紅色眼眸,琳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說道:“我想……秋應該已經把什麼都告訴你們了吧?兩位聖女殿下,這聲‘琳姐姐’,我可擔當不起。”
琳突如其來的冷淡讓晶和薇都是一愣。
“琳姐姐,你心情不好嗎?”薇問道。
“那個……琳姐姐,我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晶小聲說,“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琳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連忙移開目光,勉強微笑道:“沒有的事。最近太忙,可能脾氣會不大好。”她轉頭看着桌上的地圖,嘆了口氣,“父親打算讓月靈部落正式過定居生活了,我正在看周邊地形呢……頭疼得很啊。”
兩位小妹妹一聽,立刻來了興趣,都湊過去看那張標註詳細的地圖,指着問了一大堆問題。琳倒是十分耐心地一一解答,解釋得清楚而有條理,讓兩位小妹妹欽佩不已。
“琳姐姐的地理知識真豐富啊!”晶由衷地讚道,“這地圖要是拿給我看,我可不一定看得懂呢!”
“你們又用不着這些,何必去學?”琳微笑道,“我可是在這片森林裡打了好幾年仗的,要是不熟悉地形,恐怕早就死了幾萬次了。”
“嘿嘿,琳姐姐你知道嗎,冰姐姐和秋姐姐繪製的草圖也不錯哦!”薇笑道,“我們出發之前,她們光憑書上的知識就繪製了冥月森林大致的地形圖呢!”
聽到薇這樣說,晶心中大急,趕忙拉她的衣角,用神念訊息說道:“你幹嘛提這個?讓琳姐姐知道我們早就計劃好了,她生氣怎麼辦?”
“沒事,”薇迴應道,“秋姐姐已經把什麼都告訴她了,她要生氣也肯定早就氣過了,秋姐姐應付過了。我們今天不是來探琳姐姐想了幾天後的態度嗎?晶姐姐你放心吧,看我的!”
琳當然不知道兩姐妹神念層面上的交流,聽了這話,她只是微微一笑,說道:“草圖的事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冰和秋的能力,我是信得過的。看來我應該請她們來幫我出出主意,看部落定居的事情該怎麼辦……”
見琳又要扯開話題,薇立刻說道:“可是到底還是不熟悉啊,儘管有那張草圖,我們還是繞進了麻煩的東部谷地,還中了黑暗使者的埋伏……真倒黴啊,是不是?第一次打架就這樣……”
琳自然一眼就看穿薇的意圖,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黑暗使者?是那幾個黑衣人嗎?”
“是啊是啊,他們可厲害了,而且來者不善啊!”見琳“上鉤”,薇越發來勁了,“琳姐姐一定感受到他們的黑暗力量了吧?你看,他們的黑暗力量都那麼強大,還一共五個人,我們每種元素的力量只有一個聖女在守護,現在還少了一個……”她說着,故意長長嘆了口氣,“唉……這樣下去,瑟月蘭世界的力量平衡會不會有被打破的危險呢?”
“我覺得有。”晶接着薇的話說,“實際上,現在還不知道有多少黑暗精靈在暗處藏着呢!所以說,黑暗力量已經把平衡給打破了。”
琳心中一凜,皺眉道:“黑暗力量打破平衡……你們找生命系聖女就是爲了這個?秋怎麼從來沒有提過?”
“秋姐姐不是講過黑暗精靈的故事了嗎?”薇撇嘴道,“只是你好像不大相信……所以秋姐姐說,先不要一下子說那麼多,琳姐姐接受不了的,需要想一下。”
琳臉色微微一變,但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去看地圖。
“那麼……”見琳不語,晶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心地問道,“琳姐姐想過沒有?”
“我想,你之前受過很重的傷,一定就是因爲這個了?”琳看向晶,淡淡微笑道,“最近太忙了,連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都沒有問過,真是不應該。你要好好休息,否則留下後遺症,以後會很麻煩的。”
晶一愣,不知道這個問題琳到底算不算回答過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琳對此一味迴避,薇有些惱火,語氣也生硬起來:“是啊,晶姐姐之前動用過體內的原始神力,當然難以恢復了。琳姐姐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琳看向她,目光帶有些許詢問的味道,可見她雖然表面逃避話題,心裡卻還是迫切想知道聖女們的情況。晶悄悄拉了拉薇的衣角,小聲道:“別……”然而薇哪裡肯聽,開口便道:“罪魁禍首當然就是黑暗使者和精靈族了。是精靈王派人把晶姐姐從水月林騙出來,然後囚禁在一個由黑暗力量構成的地方——那個地方究竟是哪裡,我們現在都還不知道。當時晶姐姐爲了回來,沒有辦法,只好動用了原始神力。”她擡起頭,直視着琳的眼睛,“琳姐姐,我們也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可是現在力量平衡已經被打破了,瑟月蘭世界不能沒有生命系聖女,守護瑟月蘭世界是你的責任所在,你怎麼能一味逃避呢?”
薇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琳不覺抿緊了嘴脣。然而對峙半晌,琳只是一挑眉,道:“‘騙出來’?怎麼個騙法?冰和秋也被騙了?”
琳的反應太出乎意料,晶和薇都是一愣。晶很快意識到琳這話是在問她,不禁漲紅了臉,低聲道:“那時候冰姐姐不在水月林,秋姐姐和薇都在睡覺……是我自己不小心……”
既然姐妹們都已經知道,她又把琳看作了自己的姐妹,便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琳一直不動聲色地聽着,直到晶說完了,才微微蹙了蹙眉,說道:“一個樹精大半夜的來敲窗戶,你就算不願認定她心懷不軌,也不能幾句話就跟她走啊。你也不想想,要是那姑娘真的遇上麻煩了要求助,怎麼會跑去敲藏書閣的窗戶?當時藏書閣亮燈了嗎?”
晶咬了咬嘴脣,說道:“沒有。”
“那不就得了?那樹精口口聲聲說着迷路了需要幫助,卻不直接敲大門,反而跑過來敲藏書閣的窗戶,還一敲就敲到了你在的地方,這明顯是早就觀察好、計劃好了,衝着你來的,你怎麼就……”琳的眉頭越鎖越緊,似乎對晶的天真很是無奈,“既然自己應付不了,爲什麼不第一時間把秋叫起來?”
晶微微一怔,越發俯下了頭。“我……我以爲我能處理的。”
“要處理也不是你這樣處理的。”琳毫不客氣地指出,“忽悠兩句就跟人走了,這和兒童被拐賣有什麼區別?”
晶默默聽着這番話,嘴脣越咬越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薇在一旁看不下去,忍不住大聲道:“你怎麼能這樣說晶姐姐呢?冰姐姐和秋姐姐都沒這麼說過,你憑什麼這麼說她?”
琳微微一愣,一時語塞——對啊,憑什麼?相處一個多月,她竟然不知不覺和秋一樣,把晶和薇當做自己的妹妹了,所以才這麼替晶着急、替晶無奈。可是她憑什麼啊?晶和薇可是高高在上的聖女殿下,可是她呢?她還沒有加入她們這個集體,她連自己的身份都還不敢承認,憑什麼自認爲是晶的姐姐,憑什麼這樣教育她?
心念及此,琳眸光一黯,沉默下來。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過分,撇開了頭不再開口。帳篷裡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半晌,琳終於再次開口道:“這些……冰姐姐和秋真的都沒說過?”
“當然沒有!”薇沒好氣道,“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嘛,現在來數落晶姐姐有什麼用?”
琳在心裡哼了一聲——那這姑娘以後肯定還要吃虧。然而打個主意,琳又咽下了這句話,轉而說道:“那好吧,對不起。”
琳忽然道歉,晶和薇都是一愣。晶最先回過神來,趕忙說道:“沒有沒有,琳姐姐不用說對不起,這件事我本來就做得不對……”
“對不起,我的確不該這麼和聖女殿下說話。”琳冷冷打斷了晶的話,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的地圖,“我待會兒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需要先做一些準備,兩位聖女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離開吧。”
逐客令一下,晶和薇又是一愣。晶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薇卻漲紅了臉,憤憤道:“好啊,還是不願承認是吧?我告訴你,秋姐姐她們已經——唔……”
“薇!”眼見薇氣得張牙舞爪口不擇言,晶趕忙撲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勉強衝琳笑了笑,說道:“對不起琳姐姐,你忙吧,我們不打擾你了……我們這就走。琳姐姐再見。”
在最後一個笑容垮下來之前,晶拖着薇奔出了帳篷。自始至終,琳都默默立在桌旁,眼睛看着桌上的地圖,卻什麼也看不進去。
沒想到話題第一次涉及聖女、涉及“黑暗力量打破平衡”,她們就起了這樣的爭執。一句“憑什麼”,已經將答案**裸擺在面前。
看來,她的確不適合這個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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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一直掙扎,晶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拖出帳篷。晶放開手時,薇已經憋得俏臉通紅,深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說道:“晶姐姐你幹什麼啊?爲什麼不讓我說下去?”
“冰姐姐可沒說過能把找酋長夫人的事在這個時候告訴琳姐姐,”晶說着,眸光一黯,“我們已經把事情搞砸了,不能再壞了冰姐姐她們的事。”
薇已經從氣頭上緩過勁兒來,也覺得晶的話在理,於是哼了一聲,說道:“事情搞砸了可不能怪我們,是琳姐姐自己不、負、責、任!”她刻意把最後四個字說得又大聲又清晰,好讓帳篷裡的琳能夠聽到。可是帳篷裡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守在門口的侍衛在瞪着她們,於是薇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整了整衣裙,大步走開。
“都把事情的嚴重性擺那麼清楚了,她還躲躲閃閃的,一點風度都沒有!”薇一路走一路大聲抱怨,“她放不下父母親人又怎樣?她好歹還有過父母親人呢!就爲這點私人感情就逃避責任,真是目光短淺,一點責任感都沒有,枉我叫她一聲姐姐!”
“行了行了,別再罵了。你怎麼能這樣說琳姐姐?”晶急急地勸阻道,“人家都在看我們呢!”
薇四下看了看,果然發現周圍的族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們,還好沒有什麼熟面孔。
“看什麼看?”她惡聲惡氣地吼道,“再看要收錢了,聽到沒?”
薇這麼一吼,不少人當真收了目光,有的人目光卻更加奇怪了。晶有些難爲情,連忙拉住薇的胳膊,低聲勸道:“好了好了,你適可而止,別再——”
“——還有你啊,晶姐姐!她那麼數落你,你也不知道回她兩句?”薇越說越氣,“她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卻反倒當起我們的姐姐來了。冰姐姐都沒那麼說過你,她憑什麼——”
“——夠了!”晶一聲大叫,嚇得薇一愣神,住了腳。
“晶姐姐你怎麼了?”
“這件事情辦砸了是我的錯。”晶低着頭,悶悶地說,“琳姐姐說的話也都是對的,是我缺心眼。我本來就該罵,是秋姐姐太慣着我了……”
“晶姐姐!”薇心裡一慌,連忙說道,“怎麼這麼說?”
晶深深吸一口氣,終於擡起頭來,勉強笑道:“沒什麼,我也是隨便說說。”微微一頓,又道:“薇,我現在還不想回去。你陪我去森林裡散散步好嗎?”
剛纔抱怨了那麼久,薇還是覺得心裡一陣陣發堵,於是毫不猶豫地說:“好,我們走,正好去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