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契約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一個魔鬼,你會恨我嗎?”

“我不知道,或許只有等到那一天來了,我纔會知道答案。”

黑衣少年的眼神復又失去了光彩。魔鬼和綰兒,是兩個世界的人,永遠不會相遇,成爲朋友。

身後的喊殺聲洶涌而來,綰兒的眼神已經變得堅毅而決絕。她看着黑衣少年:“記住你說的話,你的承諾,明月,就拜託你了。”

沖天的火光,母親不捨的眼神,她忽然之間就那樣放下了,縱身跳下了面前的懸崖,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歸宿。最後一次,爲明月而死。

心再也不會感到痛了。

這種感覺,是一種解脫。沒有負重的心,就算死亡,也是一種輕鬆。

破浪,這個幽靈谷中經歷了無數次生死考驗、同門相殘才活下來、未來幽靈谷的繼承人,忽然覺得有一種空蕩虛無的感覺。他是沒有心的,爲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呢?

看着那片夢幻般的紫色如同一隻孱弱的枯葉蝶,翩然落入懸崖,他忽然覺得周身無力。想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想抓住,卻不能移開腳步半分。

綰兒,他只是在心底一遍遍的重複着這樣一個名字。

如果她真的就此死掉,他會不會因此後悔一輩子?他不知道,他不應該這樣的,他不應該憐惜任何一個人。人命,對他而言,不應該如此有負罪感。不應該。

“明月,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值得她爲你付出生命,爲你放下仇恨。究竟你有怎樣的本事,值得她爲你做任何事?”破浪低頭看着躺着地上的明月,眼神冷漠。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明月,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將你忘記。爲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就不記得我,而我卻做不到將你忘記。

綰兒只是看着漆黑蒼穹,月盈月虧。

“丫頭,在想什麼呢?在樹上睡覺的感覺很美妙麼?”樹下忽然響起那個討厭而清亮的聲音。

她有些恍然,十年前,當她從這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好像曾經有個少年,用那清冷的聲音叫過自己一聲丫頭。明月好像也這麼叫過自己。

她踟躕着開口:“你到底是誰?”

“笨死了,丫頭,我剛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是缺月。被天狗吃了一口的月亮。”

耳邊捲起一陣輕風,綰兒轉過頭,發現那個討厭鬼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房間我已經讓出來了,你還想怎樣?”

“我覺得好像睡在樹上也挺好的。”

“你總是這麼喜歡和我作對嗎?”

“是啊,要不然生活多無聊啊。”

“你很閒嗎?”

“是啊。”

“咳咳——”儘管綰兒盡力壓抑,可還是止不住的咳嗽。寒夜三更,她不應該在這裡的。她的人生只有這短短的二十年,最近,身體竟是一日不如一日。母親彌留之際告訴自己身患情咒,這一生一世,除非幽禁在幽靈谷那不見天日的無盡黑暗之中,否則,這外面和煦的陽光、清冷的夜風都是她的催命符,只會加劇她的病痛,讓她更加的靠近死亡。

外面的空氣如此美好,卻一絲一毫的不屬於她。

她又該怨誰?怨母親嗎?不,母親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她怎麼會怨恨她?即便母親將這無盡的痛苦留在自己的體內,她也不會恨母親。要恨,也只恨那幽靈谷的魔頭黒翼,要不是他因愛生恨,因爲得不到母親,便給母親下了最惡毒的詛咒,摧毀母親和父親的美好生活,自己又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境地。自己又怎麼會家破人亡,眼看母親一夜白髮、痛苦的離開人世,眼看父親決絕的自刎,自己竟然無能爲力。

如今,連自己的生命竟然還是不由自己做主。

塵封已久的仇恨驀然之間衝上心頭,綰兒的眼神中突然之間多了幾分凌厲,卻又是那麼的絕望。

餘生不多,可是自己卻無法打破當初的誓言,情願爲了明月,受這無盡的寂寞和內心日勝一日的煎熬。

她忽然感到好累,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意義。

如果明月連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堅守還有意義嗎?

她的仇,要何時才能報呢?

儘管母親一再請求自己,放下仇恨,餘生要活的快樂。可是,當她的人生中,連最在乎的親人都一個個的失去的時候,又該如何快樂的生活下去?

此生,要麼孤獨地死去,要麼粉身碎骨,和自己的仇恨一起埋葬。究竟該如何度過僅剩的半年時光,她竟然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