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船體似乎微微有些傾斜。
艙外的倭人也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聲音陡然大了幾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用腳踹門。那門並不結實,被踹了兩下之後,門上的木栓應聲而斷。
兩個穿着花布倭衫的倭人大喊着衝了進來。
還沒喊上第二聲,那兩人就倒在了地上,洗劍的長劍毫不猶豫地穿透了兩人的胸膛。小顧吃驚地瞪圓了眼睛:“你……你動作好快。”
然後便透露出一分興奮的神色來。
不過洗劍並沒有理她,而是看向林淺月:“大小姐,船進水了,估計一會兒就會沉下去。我們得在船沉下去之前離開,否則被旋渦吸下去,我們就逃不了了。”
林淺月微一沉吟,便點了頭。
三人先後出了艙門,船上已經是鬼哭狼嚎,一羣倭人在前面幾個艙房大叫着殺人,岸上的火炮還在不斷的打過來。
地上盡是鮮血,看着十分嚇人。
洗劍蹲下身子,開口道:“大小姐,屬下揹你過去。”
林淺月望着他寬闊的背,猶豫了一下,還是趴了上去。到這個時候,比起男女之防來,還是命更重要一點兒。
她剛一碰到洗劍的身體,就覺得他渾身一僵,整個人都繃起來,身上的肌肉更像是包了厚厚絨布的鐵塊一樣,僵硬得嚇人。
“好了嗎?”洗劍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僵,“您抓緊我。”
林淺月低低的應了一聲。由於是趴伏在他的背上,所以她說話的時候,靠他的耳朵已經很近了,甚至說話時帶出的氣息都能讓洗劍清楚的感覺到。
他的耳朵根子一下子紅了起來。
“你揹着娘子要怎麼游過去?”小顧在一邊不解的開口,“你水性有這麼好?”
她這麼一說話,洗劍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扭頭道:“誰說我要游過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懷疑地看了小顧一眼,“你會游水?”
小顧被他的眼神一下子激到,怒道:“我怎麼不會!”說着居然就往水裡跳了下去,只聽撲通一聲,她便落了水中。然後泛起一些水花……人又慢慢的浮了上來。
林淺月這才舒了一口氣。
雖然也知道小顧若是不會游水一定不會往下跳,但真看她跳下去,還是拎了心的。洗劍也看到小顧在水面上浮出,飛快的往岸邊遊,他點點頭,道:“大小姐別急,等船稍微再斜點兒……咱們纔好走,您記得抓緊我,我隨時會走。”
“好。”林淺月又應了一聲,雙手抓他又緊了兩分。
船體往下傾斜得更多,他們站在欄杆邊上,甚至都能看得清楚外面的水了。那江水滔滔,轉着打過來,伴着這滾滾江水,船下沉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林淺月只聽洗劍疾喝了一聲:“抓緊!”她下意識地手上帶了把勁兒。
洗劍雙足一點,整個人瞬間便騰空而起。
“唰”的一下便衝了出去,筆直往滾滾的江面上落去。林淺月心猛地狂跳起來,背上頓時冒出一陣冷汗。
只見洗劍剛落在江面上,腳下一挑,又往前滑了幾步,便再度跳躍而起。雙足輕點,落在江面的一段浮木上,又往下重重一踩,那浮木往水裡沉了幾分,他借了力道,又高高躍起。如此反覆,一下子竟然離岸邊近了不少。
那江邊的官兵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爲首的官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三個黝黑的炮筒便在小兵的推動下,慢慢轉了過來。徑直對準了在江面上挪移騰轉的洗劍和林淺月。
已經有小兵在往裡頭填炮彈,只要上頭一聲令下,那炮彈立刻就能射過來。
這廣闊的江面沒有半點遮擋,若是幾枚炮彈同時射過來——甚至都用不着同時了,只要有一枚過來,他們都讓不開。
就這麼……葬生滾滾長江水裡?
不過下一秒,身後便傳來一陣巨響。那艘船終於沉了下去:全部沉了下去。就像洗劍先前說的一樣,船沉下去的時候,帶起周圍的江水轉動出巨大的旋渦。
江面上飄浮的東西都被旋渦強大的吸力帶着往水底走。
林淺月似乎覺得身後像是有個怪物張了大嘴,在把自己拼命的往後吸。洗劍咬了牙,用盡全力往外衝,這時候要是被吸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這邊還沒衝出來,岸上的那幾個士兵卻同時拉響了炮筒。
帶着火光的炮彈一下子射了過來。
林淺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可下一刻卻又浮了上來——那炮彈並不是衝着兩人而來,而是從兩人的身邊擦了過去。
炮彈的衝擊力極大,這麼一衝,洗劍頓時覺得背後的吸力一下子小了許多,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記。他立刻加快了速度,竭盡全力的往岸邊過去,在他的氣力耗盡之前,終於成功的踏上了南京的土地。
岸上的那羣官兵大約是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身手,一個個眼睛都瞪大了,吃驚的盯着他和林淺月。洗劍之前一口氣向着岸邊衝過來的時候,他們都是憋着一口氣,直到他安全上岸,這口氣才長長的籲出來。
簡直像是看大戲爲古人擔憂一般。
只是剛剛感同身受,他真正上了岸,那些官兵卻又變了臉色。還沒等他們緩過一口氣,爲首的小官便說了句什麼。
洗劍耳力好,不過隔得實在不算近,加上四周又喧鬧吵雜,他聽得並不清楚。卻還是有幾個字隨風飄了過來,隱隱約約的落在了他的耳朵裡。
“一個不留……”
“死活不論……”
光這兩個詞,便讓他頓時變了臉色。本來已經覺得脫力,這會兒卻不由得打起了精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居然又一下子站了起來,緊緊握着長劍,警惕地看向四周。
先前游上岸的小顧卻不知道哪裡去了,洗劍環顧了一圈,也沒看到她的身影。這會兒洗劍也顧不得她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那羣官兵,絲毫不敢分心。
林淺月並沒有聽到那兩個詞,但是她看到洗劍的樣子,立刻也明白現下的境況不妙。立時與洗劍背對背站着,防止有人從後面襲
擊過來。
洗劍壓低了聲音:“大小姐,若是一會兒……”他話還沒說完,卻見那爲首的小官一下子手就劈了下來,那幫官兵居然都不衝過來,而是直接衝着他們這邊開了三炮。
所幸炮的準頭實在是太差了。
那炮彈明明是對着他們打的,但落點卻偏得不能再偏,一下子就掉到了海里。
另外兩炮,一炮是啞炮,一炮炸了膛,炸得邊上的幾個小兵一下子就血肉模糊,當場沒了聲音。
這一炸膛,對方便不敢再開炮了。
大明軍隊的火器大家都是知道的,準頭差,還容易炸膛。這會兒已經射了這麼久了,炮體過熱,炸膛也是正常的。
火器不能用了,林淺月便舒了一口氣。
洗劍的身手再好,也好不過那火器去。若是官兵不管不顧地往這邊打過來,只怕他們當場就要被炸得粉碎……這會兒即使對方分了一部分人圍過來,卻還是有希望的。
等那小隊官兵離得近了些,洗劍高聲開了口:“各位兵老爺,我們不是倭人!我們是南京林家的,要是各位放我們回去,林家必有重謝。”
提到林家,那圍過來的大兵們都是一愣。
林家大家都是知道的,在南京,林家算得上一塊牌子了。往來客商都知道林家,誇張點兒說,當年半個城都是林家的。
後來出了劉基那事兒,林家便收斂了很多。
可即使收斂,城裡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有八成鋪子都是林家的。酒樓茶肆,香粉胭脂,珠寶綢緞,哪一樣沒有林家的商號?
而且,林家待人一向好。
家中奴婢和鋪子裡的夥計待遇都是頂尖的,哪怕不是林家的奴婢,只是僱工,待遇也是遠遠高過旁人家的。就連現在賣得極貴的酒,林家的僱工忙閒都有。雖然只是三人共酒一勺,也已經遠超了一般人家的待遇。銀錢更不必說,
這些大兵大多是本地人,有的家裡人就在林家做事,得了林家恩惠的人不在少數。這會兒洗劍一說他們是林家的,十來個人的隊伍,頓時有一半兒遲疑了一下。
可還是有人義無反顧地往前衝,甚至衝得比剛剛更快了。
那些人手裡的雁毛刀早已經高高地舉了起來,隨時準備砍下來見個血,甚至還有人回頭,衝着猶豫的人嘶喊出聲:“衝啊,不聽頭兒的話,你們是想死了嗎?”
這話一出口,那些猶豫的人也頓時換了一幅冰冷的面龐,舉刀向前猛衝。
洗劍長長地吐吶,一聲長嘯,手裡的長劍應聲而出。只見他掄臂一揮,長劍在身前蕩了出去,劃出一個半圓。
似乎有氣流隨着他的動作衝了過去,那衝在最前頭的三人步伐突然一僵,脖頸間頓時出現一道血線。然後大量的鮮血頓時噴薄而出,三人身子晃了幾下,便一頭栽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三人死的實在過於迅速,後面的人頓時像撞在了牆上一樣,一個個驚懼地停了腳步。
不遠處站着觀望的小官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