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緩緩轉過身,慢悠悠地吐出三個字:“張管事。”
“張管事?”林淺月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突然不敢置信地瞪圓了一雙眼睛,“步是我家的那個張管事?阮內侍的親哥哥?!”
朱高煦看她一眼,輕輕點了頭。
這簡直是無法想像了。
林淺月伸手撫了撫胸口,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所以……他纔會死在我家裡?”她立刻明白過來,這“阮內侍”死在自己家裡,八成是他藉此死遁。
她深吸一口氣:“趙葭應該不知道這事。”
朱高煦點點頭:“和她沒什麼關係。”他頓了一頓,又道,“和你們林家也沒關係。這事是阮內侍一手策劃,你們林家不過當了他的替罪羊罷了。”
他這樣說,自是有意爲林家開脫。那封信被他燒了之後,事情便只由得他說……林淺月心下感激,不由得擡頭看他。
朱高煦迎上她的目光,脣角微挑,拿了那盒子過來,挨着林淺月坐下。
他坐得有些近,近到林淺月都能聞到他衣裳上淡淡的沉水香氣,香氣並不濃郁,可不知道是不是加了旁的什麼——她聞着總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林淺月有些不安地往邊上挪了挪。
朱高煦只當沒看見,把盒子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
盒子和那天裝金條的盒子幾乎長得一樣,林淺月心頭一跳,不會又是一盒子金條吧?她看了朱高煦一眼,輕聲道:“又是金條?”
朱高煦神色未變,道:“不是。這個……”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送你的。”
“送……我的?”林淺月愣了愣,下意識地開了盒子。
盒子裡用黑色的絲絨鋪了底,上面是一隻羊脂玉的圓條鐲子。鐲子玉質極好,溫潤細膩,半點交織的結構都沒有,白得就真的像是羊脂一般。
她怔了半晌。
怎麼覺得有些不大對?這會兒不是在討論阮內侍的事情嗎?怎麼又變成送自己鐲子了?而且……他爲什麼要送自己鐲子?
“如何?”看她盯着鐲子半晌不出聲,朱高煦開了口,“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帶,倒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挺值錢的。”林淺月把盒子合上,一臉認真的看他,“這玉質極好。”
“哦……”朱高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漫不經心的落下去,把盒子再打開,“可能吧,宮裡比較多,隨便拿的一個。”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兩人都是一怔,朱高煦微皺了眉頭,開口道:“誰?”
“屬下汪洋。”門口傳來汪洋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林淺月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變形,好像是……在抖?
朱高煦沉默了片刻,冷冷道:“進來。”
門便被從外頭緩緩推開,強烈的光線一下子照射進來,照得裡面亮堂了許多。林淺月
看過去的時候,總覺得汪洋的臉色似乎比剛剛帶太醫來的時候白了點。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光線的緣故。
“那個……”他看了一眼朱高煦,又看了一眼林淺月,目光落在兩人中間的那個盒子上,卻突然露出驚喜的表情來,“原來殿下真的將這個買下來了,屬下就說嘛,這種好玉現在是買一塊少一塊了,宮裡總共都沒多少塊了……一千兩銀子真的不算貴了!殿下……”
朱高煦盯着他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那殺意太明顯,汪洋不由得打了個顫,然後迅速的閉上了嘴。林淺月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旋即眉目之間都帶了笑意。
她哪裡聽不出這個汪洋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只怕是他剛剛一直在門口,聽到朱高煦說不值錢的時候忍不住了吧。一千兩銀子……這可不能說是不值錢。
不過……先前朱高煦說是隨便拿的一個……汪洋卻說是買來的……
這個鐲子……莫非是朱高煦特意買給自己的?她心口跳得極快,深吸了幾口氣,卻還是把盒子往朱高煦那裡推了推:“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朱高煦看向汪洋的臉色更加不愉,黑得就像是烏煤:“你現在話怎麼這麼多?人抓到沒有?”說到最後,居然還帶了聲冷哼。
汪洋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連聲道:“抓到了抓到了。王爺真是英明神武,算得真是準吶。”他一臉諂媚,“就連他藏的火藥,我們也搜到了。”
聽到火藥兩個字,林淺月立刻明白他們在說誰,不由得也開口道:“是那個阮內侍嗎?”
汪洋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是,他扮成……別人的樣子,已經登船了。我們派人把所有的船都攔下來不讓走,這才抓到他的。要不是之前港口的事兒,估計那些船早就走了。”
“皇兄肯定想不到。”朱高煦聽到這兒,臉上倒是露了一抹笑意,隨即又露出一抹狠戾之色來,“把人給我看好了,千萬不要讓他有什麼意外。”
“是。”汪洋還想再說什麼,可看了一眼林淺月,又閉了嘴。
朱高煦倒是完全不避諱她,開口道:“火藥找到多少?在哪兒找到的?”
“棲霞山上,就埋在那些山石下。只要點着了,山石往下一落,只怕一個活口也沒有。”提到這個,汪洋一臉慶幸,“那路是……”
朱高煦擡了擡手,示意他不用繼續往下說。
“這段時間,你就守在林家。”他看了汪洋一眼,“林家在這件事情中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你給我把林家看好了,少一塊磚回頭我就拿你是問。”
“我……屬下留在林家?”汪洋頓時一臉錯愕,“那……”他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不過在看到朱高煦的神色之後識趣的把話給嚥了回去。
“那屬下先告退了。”他又看了朱高煦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得,林淺月覺得他的這個眼神十分的哀怨。這種神情出現在一
個男人的臉上着實有些奇怪,她險些笑出聲來,趕緊低了頭,遮擋自己的神情。
朱高煦一直盯着汪洋,直到他完全離開,連半點影子都看不見之後,朱高煦纔將目光收了回來,望着林淺月再度開口:“這個只是謝禮,真不算貴重,和我的性命比起來。”
林淺月知道他說的是剛剛自己送信的事。
不過……
她笑了笑:“剛剛汪洋不是說了,已經找到了火藥……就是我不送這信來,你也不會有事的。所以不存在謝禮一說……而且,你之前不是已經給過我一盒金條了嘛。”
“那是幫我保管的。”朱高煦也笑起來,“你之前說的,幫我先保管。這個……”他伸手把鐲子拿了起來,“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合適你……”
林淺月還沒反應過來,那鐲子便從她的指尖滑入手腕,纖纖素手白玉跳脫,交相輝映,十分好看。
她沒想到朱高煦居然會直接將鐲子給自己帶上,一時間有些發呆,盯着鐲子出神。
“真的很合適你。”朱高煦見她目不轉睛的盯着,臉上不由多了幾許笑意,他放了林淺月的手,又輕聲道,“玉有解毒的功效,這玉品質罕有……對你身上的毒恐怕也有些效果,別拿下來。”
他擡手擋了林淺月想要褪下鐲子的手,林淺月臉上微微有些泛紅,輕聲道:“這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朱高煦攔住她,微笑道:“不許拿下來。我堂堂漢王送人的東西,哪裡還有收回來的話!!送你就送你了,好好收着就是。”
林淺月被他一攔,加上那鐲子極緊,鐲子便生生卡在手腕那裡,卡的骨頭生疼……便也不再掙扎。心裡記了下來,想着打算尋個差不多的東西送他。
“殿下。”林淺月剛打算說話,卻聽見門口再度傳來汪洋的聲音,兩人扭頭看去,只見汪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轉了回來,此刻正站在門口。見朱高煦看過來,他立刻行了一禮,“阮內侍那邊出了點問題……”
朱高煦立刻收了笑容,皺了皺眉。
林淺月的手還被他抓在手裡,這會兒汪洋進來,雖然看不見她的手,卻也讓她覺得很是尷尬,她悄悄將手往後抽了抽。朱高煦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掙扎,側目瞧了她一眼,卻並沒有放開手,甚至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不讓她把手抽出。
林淺月嚇了一跳,臉上更是如火燒般滾燙,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朱高煦。
他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拉她手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林淺月一時間有些茫然,卻也不敢再動,生怕動作大了讓汪洋看出什麼來。
見她不再掙扎,朱高煦這纔開了口:“我讓小顧跟你一起回去。”他鬆了手,“我去……”
“我也要去。”林淺月趕緊開了口,迎上朱高煦詫異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道,“這和我們林家有關……我,我想還是去見一見他的好。”
朱高煦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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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