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那個庶子是死於中毒。”蕭成看了她一眼,“茶裡面沒毒——杯壁上被人塗了毒,見血封喉。”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肅然。
朱高煦想了一想,開口道:“杯壁上塗毒並不少見……只是這毒藥的來源……”他皺着眉頭,“這種烈性的毒藥,民間應該是沒有的。”
“可是……我家茶樓用的都是一樣的杯子。”林淺月猶豫着緩緩開口,“都是小二一起端上來的,又如何能分辯的出哪個是投過毒的?”
“抹毒的人肯定能分辯。”朱高煦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這事情沒我先前說的那麼好解決了。這定性成命案的話……”
“你剛不是問到林忠怎麼樣了嗎?”蕭成嘆了口氣,“恐怕他回不來了。”
“回不來?”林淺月又是一愣,“什麼意思?你不是說找到他了?”
“嗯。”蕭成點點頭,“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恐怕對方不會讓他再活下去。”他頓了一頓,又道,“他知道的恐怕太多了,對方……應該不會放過他。”
蕭成這話實在是太明白了。
林淺月一臉不敢置信,皺眉開口道:“你是說……林忠有問題?”
蕭成點點頭:“嗯。”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冷酷,“這會兒……恐怕已經沒了。還有那套杯子,我也見到了。”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先前林淺月喝水的那個杯子上頭。
其它幾個人也跟着看了過去。
“和這個倒是有幾分相似。”他盯着那個杯子仔細回憶,“我當時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是看了一眼那套被封存的杯子和壺……這會兒看起來,那套杯具和你這個真的挺像的。”
林淺月頓時一愣。
他這麼一說,自己倒是想起來了。
自己去長樂港之前,林忠倒是和自己提過。說茶樓的經營是不是要改上一改,有身份高些的客人不願意與旁人共用杯子,便給幾位常客備下專用的杯子……她當時覺得這提議很好,也就點了頭。
不曾想,禍根就是從這裡來的?
朱高煦在一邊兒緊緊抿着脣,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的神色比起剛剛嚴肅許多。隔了一會兒,纔開口道:“這事情,既然林忠已經死了,那就往他頭上推。”他想了想,又道,“只怕對方手上還有他的血書什麼的……這倒是無妨。”
他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神黯了黯,隨即又恢復正常。
“你還是先好好將養身體,出面奔波的事情就交給蕭成。”朱高煦又看了蕭成一眼,“你回頭找汪洋,讓他安排人給你易個容。”
蕭成一愣:“爲什麼?我見不得人?”
“你是外國人。”朱高煦淡然道,“與衙門打交道,外國人會比較被動。省得麻煩,你最好易個容。其實你長的倒也還好,不像渤泥那頭的,就是黑了點兒,難看了點兒……”
“渤泥?”林淺月聽到這兩個字,
頓時愣了一下,“蕭成……是渤泥人?”
朱高煦這麼一說,她才仔細地看過去。
蕭成的長相真的不像她見過的渤泥那邊的人,那邊的人長得實在是一言難盡。蕭成即使在大明,也算是長得極帥的男人,貌比潘安談不上,可和朱高煦站在一起,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她想起來,那時候剛剛見到蕭成的時候……他的聲音還帶了一抹異域的口音,可後來再見,那口音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口地道的大明官話了。
“嗯……”蕭成點點頭,“我是渤泥人……”他的聲音好像有些悶,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愉快的樣子。
林淺月也不好說什麼。
大明一向看不起外國人,所以外國人在大明大抵都有些自卑……倒是朱高煦這個漢王,居然能放下身段和他這個渤泥人成爲好友,倒是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好了。”朱高煦清了清嗓子,“先走吧,安太醫還要給淺月去配藥。”他又看向林淺月,聲音溫和得像是碗水,“你這幾天一定要多休息,最好就躺躺,千萬別出去,也別亂吃東西亂喝水……”
林淺月剛要應聲,就見他又皺了眉頭:“算了,我派人來給你做飯。”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捨地又看了林淺月幾眼,轉回頭推着那兩人離開。
等幾人出了門,聲音也聽不見時,林淺月頓時鬆了口氣。
精神一下子就覺得疲倦起來,腦子頓時昏昏沉沉得,連眼皮都要合上了。還想吩咐小顧什麼,可實在支持不住,話都沒說出口,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沉,什麼夢也沒有做,就這麼沉沉地睡了三個時辰。
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
天空中沒有月亮,連半顆星子也沒有,倒是浮着厚厚的一層雲。那些雲都被夜色抹上了一層濃重的黑——也可能原本就是烏雲。
風極大,從門縫裡吹進來,吹在身上讓人覺得格外的涼。
涼意透骨。
林淺月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卻怎麼也拉不動——她定睛看去,只見毛毯的另一端落在地上,林忠渾身是血的倒在上頭,眼睛瞪得大大的,臉色青黑一片,已經死去好久。
林淺月嚇得一聲尖叫,閉上眼睛,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娘子!娘子!”耳邊傳來小顧擔心的聲音,身體又被劇烈的晃動,林淺月猛地一盯眼,眼前哪裡還有什麼林忠……天色也並沒有到那麼晚,漫天的彩霞美的讓人心醉。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方纔是做夢……
“娘子一定是做惡夢了。”小顧笑道,從一邊的食盒裡取出吃食,“這是剛剛殿下遣人送來的……廚子也跟着來了。”
她手上是雙層的碗,下面那層放着熱水,熱着上面的那碗魚片粥。粥熬得雪白,雪白的粥上點綴着幾朵綠色的蔥花,剛剛一開蓋子,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氣。
“娘子體弱,先吃點粥吧。”小顧拿了勺子喂她,“要是娘子想吃什麼
,就讓那個廚子做。”
“他還真送他廚子來……”林淺月有些無奈,怎麼感覺朱高煦有些過份緊張了呢。
“不光是廚子,”小顧一臉驚歎,“還有食材……連水都派人一併送了過來,還有餐具……殿下說不放心,所有的東西都暫時用王府的。”
林淺月眼前一黑。
他是不是真的小題大作了?自己中的毒並不厲害,而且蕭成不是也說了中毒的原因……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突然黯了黯。
真的會是那個杯子造成的嗎?
如果是的話……那當年爹孃的猝死,是不是和這對杯子有關呢?
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就由得小顧將一整碗粥給喂完了。
小顧收了碗,笑道:“娘子有胃口真是太好了,安太醫說您中的這寒毒發起來就怕沒胃口,要是能吃,就證明對路子了。”
“嗯……”林淺月先是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隔了片刻,卻猛然擡了頭,“你剛剛說什麼?寒毒?”
“是啊,”小顧一臉不明所以,“先前您休息的時候,安太醫親自送了藥來,我就和他聊了幾句,他是這麼說的……娘子,怎麼了?”
林淺月皺着眉頭:“我那時候在長樂港,剛被救起來的時候,那個老大夫就說我中的是寒毒……”她看了看小顧,“最初是聽雨照顧我的,你可能不知道。”
“嗯……那安太醫說您中了寒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小顧還是有些莫名,“有哪裡不對?”
“先前……”林淺月沉吟了一下,“安太醫之前說我是因爲別的一些什麼原因,吸入了毒氣,這纔會發燒的。可這會兒又說是這寒毒……”
小顧呆了呆,偏頭道:“或者……是兩種毒在一起了?”
林淺月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想,可能是因爲我吸入的毒氣,引發了我身體裡的寒毒。”她一臉苦笑,“那時候在長樂港,那老大夫說已經給我拔乾淨了,未曾想……”
小顧看她臉色黯然,連忙道:“娘子您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安太醫的醫術堪稱聖手,他已經出手給您拔毒了,您還擔心什麼。”她提到安太醫的時候,口氣異常崇拜。
林淺月不由道:“你怎麼知道?”
“我……”小顧一滯,臉上微微泛了幾抹紅意,“我聽漢王殿下說的……何況安太醫長得這般好看,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太醫,肯定很厲害啊,不然怎麼能當太醫的!”
這倒是。
林淺月直接無視掉了好看的那句,想到安太醫,她不由得下意識地想到了大管事。
安太醫……到底在大管事身上提出了什麼毒素?
她一下子又想到大管事臨走前的那張臉,以及……剛剛夢中見到的林忠。 特別是剛剛林忠那幅死不瞑目的樣子,一想到,她的心跳得異常的快起來。
林忠……真的像是蕭成說的那樣,背叛了自己嗎?
林淺月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