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派我來的?”流光看了安太醫一眼,又看向林淺月,“還需要有人派嗎?憑什麼一母同胞的,她這麼錦衣玉食,甚至要當上漢王妃,我卻永遠只能……”
她咬了咬牙,似乎把後面的話嚥了進去。
“你在太子府裡,難道沒有見過林淺陽?”安太醫擺弄着自己手裡的蠟燭,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流光又是一聲冷哼:“他是太子妃身邊的紅人,我哪裡有機……”說到一半,她猛地住了口。可已經來不及了,剛剛的話已經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流光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突然猛地往前撲了過來,伸手就要去搶奪安太醫手上的那支蠟燭。
安太醫安然未動,只把蠟燭往後扔了過去。
朱高煦看他一眼,伸手接住了蠟燭。
流光幾乎要呼喊起來,可還是沒喊出聲,只是半張了嘴,發出“嗬嗬”的聲音。目光緊緊盯着安太醫,流露出無盡的怨毒。
似乎比方纔盯着林淺月的時候,還要再深一些。
林淺月嚇了一跳。
“我之前給你把脈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否則,怎麼會配些這些東西給你吃呢?你若是不吃,恐怕不到二個時辰,就會七竅流血而死……唔,讓我想想,或許會更嚴重?太子妃手上……居然有這麼厲害的人?”安太醫一面說着,一面緩緩往前進了一步。
他伸手將放在桌上的食盒打開,緩緩開口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你還是把這個先吃了吧。”他緩緩將裡面的點心端了出來放在桌上。
食盒做得很是精巧,上面兩層是放食物的,下面有一層熱水用來保溫。最下面居然是一層炭火,裡面燃着上好的銀絲碳,給上面的熱水加熱,卻又不會有半點兒煙氣。
端出來的小點也做得精緻,其中一碗桂花湯糰端出來的時候,林淺月甚至都聞到了濃郁的桂香。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湯糰個個玉雪可愛,金紅二色的桂花點綴湯汁,很是可愛。
只是……流光看着那碗湯糰,臉上卻終於升起一絲詭怖的驚懼之色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盯着安太醫看了好幾眼,又看向朱高煦:“我寧願死在鳩毒之下,也不願意被你們控制。”她冷笑,“你們當真以爲,我只在蠟燭裡下了鳩毒?”
安太醫一臉淡然:“下在旁的地方也無所謂。”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從朱高煦手上把的蠟燭拿了回來,此刻拿在手裡輕輕的拋了拋,“你當真以爲你拿的是鳩毒?”
朱高煦皺了皺眉頭:“說那麼多幹什麼?”他望了林淺月一眼,又看向流光,“吃了吧,爲你自己好。”
林淺月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住了沒說。
流光死死地盯着她,卻還是不得不將那碗端了起來……林淺月張了張嘴,卻被朱高煦拉了下手,拉着她轉身出去了。
夜涼如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從屋子裡出來,夜風吹在身上的緣故,只覺得脊背心上有股陰氣直吹過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你這麼急着拉我出來,有什麼緣故嗎?”林淺月看着那門被安太醫
從裡面慢慢地合上,先是洞開的門,然後門便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她一直緊緊地盯着,從門縫裡看到流光的那張臉——或者說,是自己的臉。
總之,她看到那張臉緩緩地消失在門縫之中。
林淺月突然覺得心底一陣發寒,也說不上來是爲什麼。或許只是看到與自己完全相同的一張臉……就好像看到自己消失了一般。
她停了腳步,怔怔地看了片刻。
停了好一會兒,她纔開口道:“她……是太子妃的人?”
朱高煦點了點頭:“現在應該是的。”他笑了笑,“別想太多,她之前應該不會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以前身邊,並沒有那麼厲害的人物。”
他說的應該是下毒控制流光的人。
林淺月眼神一凜,擡頭看了看他,雖然覺得不大可能,可還是不由自主地道:“那人……是我哥嗎?”
朱高煦有些詫異地看她:“應該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下毒解毒配毒這種事情,是要從小學的,能成大家者不易。”他頓了一頓,又往那屋子裡看了幾眼,“安太醫這種禍色,也是從小浸淫醫藥泡出來的。你哥哪裡行。”
林淺月聽到他用“禍色”兩個字來形容安太醫,不由失笑。
她停了一停,又道:“那湯糰……”她總覺得,朱高煦和安太醫不會這麼好心地幫她解毒……他們想做什麼?
朱高煦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緒,上前一步,幫她拿掉髮上的落葉,輕聲道:“那湯糰裡下的是安太醫研究出的獨家秘藥。”他也回頭看了一眼,“不管她是誰……她以前是誰,現在是誰……或者說,她想成爲誰……那藥都會讓她終結掉。”
“終結掉?”林淺月怔了一怔,追了一句道,“是……殺了她?”
朱高煦搖頭:“不……不會輕易的這麼殺了她的。”他長長嘆了口氣,“那藥會讓她慢慢地忘記以前的事情,然後,安太醫告訴她什麼,她便會相信什麼。等用藥用到一個月的時候,她就會將安太醫的話……當成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了。”
林淺月心下一凜。
不由得又想到之前朱高煦說的事情,她手抖了一抖,險些驚得喊出聲來。
可終究還是沒喊出來——朱高煦深深地望着她,突然俯下身,印在了她的脣上。她只覺得脣上一片溫熱,一雙眼睛猛然瞪得極大地望着他。
朱高煦的眼底滑過一抹笑意,伸手緊緊地攬了她,繼而加深了這個吻。
她只覺得他的脣舌似乎都帶着甜意,自己被他吻得整個人暈暈乎乎的。朱高煦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揉進身體裡。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離開了林淺月的嘴脣。
可他的手還是緊緊地攬着她,緊緊地擁抱着她。
不知道爲什麼,林淺月似乎聽到他長長的嘆息,又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聲道:“淺月……我真捨不得……”
下面的話,她好像就聽得不是很清楚了。林淺月擡了頭,有些迷茫地看他,只見他雙眸帶着不捨,緊緊地盯着自己看……然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等再睜眼的時候,卻只聽見潺潺的水聲。
水聲……
她猛地從牀上
坐了起來,低頭往身上看去……只見自己還是穿着昨天的衣裳,卻躺在一張完全不認得的牀上。
這是哪裡?
林淺月的目光在四周迅速掃過,卻發現這間屋子……似乎是船艙。
再加上剛剛聽到的水聲……她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來,往門口跑。剛剛跑到門口,手還沒有觸到門,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進來兩個捧着衣裳的侍女,兩人見林淺月站在這兒,頓時齊齊彎腰下去給她行了一禮,口中恭敬道:“見過娘子。”
林淺月深吸了一口氣,道:“這船是往哪兒開的?”
對面的兩人互看了一眼,左手邊的侍女道:“娘子不知道嗎?”她頓了一頓,目光裡閃過一絲疑惑,“這船……是往渤泥去的啊。”
渤泥!
林淺月立刻明白過來。
其實她先前心裡就有這樣的猜測,可這會兒聽到她的話,證實了自己的說法,不由得恨得牙根發癢。
之前朱高煦就讓她和蕭成去渤泥,被她拒絕了。
拒絕過兩次之後,朱高煦便沒有再提過這事情。甚至帶她回了王府,帶她去見流光……她以爲朱高煦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卻不曾想……她回憶起那時候朱高煦的吻……似乎帶了甜味兒……
林淺月垂了眼簾,只怕……她會在這船上的原因,也就是因爲……那抹甜意。他不知道含了什麼,讓自己昏睡……他居然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林淺月探頭往外看去,這會兒早已經離了城鎮,只能看到茫茫的河道和兩岸的空地。
船是順風,所以行的極快,兩邊的景色飛一般的後退……林淺月深吸了一口氣,道:“蕭成呢?我要見他。”
“蕭成……?”另一名侍女重複地念了一遍這兩個字,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地擡了頭,開口問道,“蕭成是誰?”
她這麼一擡頭,林淺月才注意到,她雖然穿了一身漢家衣衫,卻是帶了明顯的異國長相。甚至連說話的口音都有些異樣,她心頭一過,道:“你是渤泥人?”
那侍女連連點頭:“是,娘子好眼光。”
林淺月沉默了一下。
這侍女漢話說得不錯,又換了漢家的衣衫……但是她卻不知道蕭成是誰……林淺月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大明?”
那女子怯懦地笑了笑,伏首答道:“奴婢是十日前到揚州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奉王妃之命……來迎陛下回國。”
林淺月頓時一驚,奉王妃之命……
這艘船……是渤泥來的?
她下意識地又將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可分明沒有看出有任何異國風情的樣子。
那侍女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又道:“王妃陛下吩咐過,說王上……要帶名漢人寵妃回去。所以特意按娘子的家鄉習慣給您裝飾了這麼一間房。”她頓了一頓,又討好般地笑道,“若娘子喜歡我們渤泥的風情,一會兒奴婢也可以幫您換間房。”
林淺月簡直是哭笑不得……寵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怎麼好好的,變成了渤泥國王的寵妃了?
(第三卷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