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晴,烏雲退散,街上成排的梨花被風雨吹落,被馬車碾過,然後濃郁的芬芳不減,在清新溼潤的空氣裡飄溢着,把路上的行人薰得沉醉。月亮在雲層裡露出半張臉來,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此時正處於這條街由寧靜轉變成喧囂的過渡時分,排列在街道兩旁的店鋪陸續掛出了紅色的燈籠,點起黃色的炎光,使這條街上,無論走到何處,幾乎都是同樣的景色,初來乍到的過客,最易在這昏醉的景色裡迷失。
不錯,這正是城中獨一無二的煙花地,既是達官商賈的天堂,也是平民百姓的樂土------孔雀街。茶樓酒肆洗浴中心賭坊妓院,但凡人間能花天酒地虛度年華的去處你都能在這裡找到。在這個地方,你既能看到歌舞昇平交杯換盞的歡樂景象,也能聽到癡男怨女嚶嚶的悲泣,既能品嚐到可口的珍饈和甘美的佳釀,也會嗅到橫醉街頭的莊稼漢身上酸溜溜的汗水與酒水混合的臭氣。也許這正是這條街的可愛之處,無論何種身份地位的人,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一份自己消費得起的樂子。
當夜幕完全落下時,當全城寂靜得如同一片廢墟時,唯有這條街是活的,從遠處的高山望去,這條街如同一條紅色的河,將城分成了兩半。
在這條街上,有一處地方,看似最溫柔,實則最兇險,權貴名流的天堂,窮苦人的監獄——常芳院。自古以來,往往是酒桌上成買賣,而這酒桌往往是擺到了花姑娘的閨房裡似乎才能使人品出的酒的醇香來。可以說,影響着這座城的各種決策和生意超過半數是在這裡形成的。因此常芳院的人總是揹負着驚天大秘密,甚至成了大陰謀的一份子,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性命危險。
久而久之,當常芳院的姑娘也歷練得頭腦精明小心謹慎,逐漸失去了女人應有的天真和可愛時,總是喜歡追求新鮮感的達官商賈們把興趣轉向了男子,如花似玉的男子,因爲如今男風蔚爲流行,在常芳院中,男色與女色平分秋色。
“喂喂,聽說吳公子也被三個月前來的那小子搶了生意。”
“何止,我還聽說,那廝的身價水漲船高,之前天天來看望他的那些個富人早就已經出不起錢了。”
常芳院茶水間裡,兩個夥計竊竊私語到,他們口中的那個小子,是如今常芳院最炙手可熱的大花魁鍾罡,年方二十,三月前纔來到常芳院,立刻成爲了達官商賈們的寵兒。
他的容貌秀麗而俊俏,雌雄莫辯,身形纖細而頎長,走起路來身輕如燕,一頭黑髮柔順地垂在肩上,在髮梢處隨意地束起,他常穿藍和白的簡易的服色,胸前衣襟微微敞開,露出潔白如玉的胸膛,比起常芳院的其他男子,他的打扮是最簡單天然。他顫長獨舞,舞姿剛中帶柔,動作雖簡單,卻十分耐看,此外他還會演奏馬頭琴這種胡人的樂器,更使他在衆男中脫穎而出。
不過最使那些達官顯貴難以自拔的,是他若即若離的態度。他待人接物體貼周到,言談之中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然而他的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卻出賣了他,那是一種邪氣又狡黠的目光,彷彿能看透人心中隱藏的醜惡和卑劣,並又饒有興致地追着這些灰暗的東西不放,不停地去挑撥它。這是他最致命的魅力,如同城中暗暗流行的**,叫人沉淪。
這一天晚上,常芳院的大門外聚集了幾名身着孝服的漢子,他們手上分別拿着棍棒和鎖鏈,氣勢洶洶地要衝進常芳院,門口的常芳院的保鏢好不容易纔把他們給攔在門口。
“給我把鍾罡那卑鄙小人交出來!”領頭男子怒不可遏地吼道,他身後的人也高舉棍棒大聲附和。這時,常芳院大總管紫袖邁着細碎但是快的步子以花容失色但仍舊千嬌百媚的臉孔迎出來,用嗲得能擠出水來的聲音道:“幾位大爺,招呼不周是咱們的錯,不過您們可把我們的姑娘嚇壞了,有什麼事情,到裡面喝一杯水酒,好生商量。”言罷,輕輕托起那漢子的粗手腕,卻被他狠狠摔開,紫袖作勢倒地,道:“大爺,你息怒……”
“我呸!把鍾罡那小子給我拖出來!那死小子不知道給我大哥下了什麼藥,這幾個月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黃金白銀,十天前他老人家一命嗚呼了,他竟敢不到靈前來磕頭,今天我要捉他回去給他殉葬!那小子賤命一條,我大哥花在他身上的錢早就購買十個他了!“漢子插腰粗暴地大喝道。
紫袖心中暗罵鍾罡這小子沒心沒肺冷血無情,然而眼裡早已擠出淚水,她哀泣道:“大爺,您是有所不知啊,鍾罡他出身貧寒身份卑微,試問他這樣一個風塵男子,豈有膽量跨入府上半步?這幾日來,他終日以淚洗面,痛徹心扉,幾度尋短見,我們好不容易纔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她說的聲情並茂,這漢子聽了以後態度竟有所緩和,他道:“原來是我錯怪了他,我以爲你們是煙花之地,個個都是逢場作戲,沒想到還有個有情有義的人。”
紫袖心中竊喜,心說這下事情總算要給她擺平了,於是道:“大爺,今天先請您回去,明天我再帶鍾罡登門謝罪。”說完,十分恭敬地低下頭。
就在事情進行得正順利時,鍾罡卻正在此時歸來,手裡還提着酒壺,臉上呈現出微醺的醉態,帶着酒勁的他,眼神變得邪氣而有些輕佻。
“今晚的月色格外美啊,大總管,爲何一臉悲慼呢?”他懶洋洋地說完,仰頭把酒灌進口中,若是此情此景放在湖光月色中欣賞,的確有一番風情,然而放在這節骨眼上,就好比給**的引子點上火。
“鍾罡!”紫袖氣急敗壞地朝他喊道,而漢子早已掄起棍棒向他揮去,好在他反應靈敏,躲了過去。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常芳院的人和漢子帶來的人,兩邊幹架起來,不可開交,紫袖趁亂拉了鍾罡的手逃到後院。
啪——
紫袖狠狠地叫鍾罡吃了一記耳光,立刻在他臉上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但他對這掌摑的迴應卻僅僅只是一個頑皮的微笑。
紫袖氣得臉色發白,道:“你懂不懂規矩,出了這樣的事,你還敢花天酒地招搖過市!”
“大總管,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在肥豬過世那天晚上,我可是一個客也沒接,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房裡喝悶酒啊。”鍾罡不以爲然道。
“你還有臉說,我告訴你鍾罡,你現在再怎麼風光得意,也會有失寵的一天,今天我救了你,是看在你還能給常芳院掙幾個錢的份上,別以爲有人真的稀罕你,給我記住了,你只是個出來賣的!”
紫袖情緒很激動,但聽到這刻薄的話,鍾罡卻絲毫沒有發怒,依舊是滿不在乎地道;”這可是我來這裡三個月以來,聽過最真心的話呢。你說的對,我只是賣的,那老頭自己也應該知道,這種地方是不會有真情的。時候也不早了,我還得去見我的客人呢。多謝大總管相救!“說完,他拍拍剛纔粘到衣服上的塵土,轉身朝屋內走去。
紫袖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疼痛,但她外表仍保持大總管的氣勢,她吩咐下人到黑市去,買幾個身強力壯的打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