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幾個刺客越打越吃力,本以爲他們四個對付一個人綽綽有餘,卻沒想到拖了這麼久。再不走的話,皇帝的援軍恐怕要到了,黑衣少年看着西泉和葉勉力支撐的樣子,又覺得離成功只差一步,差一點,只要打倒他……那個寄託了他所有仇恨的源頭,近在眼前。他籌謀了多少年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如果就這樣走了,他真的不甘心。

裝不下去了,西泉和葉可不想爲救四個刺客,把自己搭上,他用魔力鎖住空間,沒等他再有動作,身後突然飛來四道金光,把他們三人的手臂死死扣在地上,黑衣少年躲得及時,卻還是被三叉戟迎頭劈倒在地,雙手被金環緊緊鎖住,他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瘀血。

西泉和葉懵了,手持三叉戟的少女也懵了,她本是路見不平,卻沒想到一招就把人制服了,兩人面面相覷,無語了半晌。這場面實在太好笑,害的艾希利亞在馬車裡笑的喘不過氣來,許久才整理好表情走下車。

西泉和葉看着對方懷疑打量的眼神,憋在嘴邊的客套話怎麼也說不出來,臉色忽青忽白的,精彩極了。

“咳,您沒事吧。”畢竟是自己魯莽,少女率先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

“沒事沒事。”西泉和葉客套了兩句,心裡憋屈的要命,白演了半天戲,還平白叫人鄙視了,雖然對方並沒有鄙視之意,但他的想象力充分鄙視了自己。

“你好啊。”艾希利亞笑着跟他們打招呼,走上前捏起黑衣少年的下巴,總覺得他的長相,似曾相識。

“呃,要不……”要不讓他死痛快點?西泉和葉沒敢說。

“要殺就殺,少廢話。”黑衣少年猛地撇過頭掙開艾希利亞的手,說話雖然硬氣,但話語中的顫音略明顯了點。

“就算我們死了,你也總會爲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這世界上多的是人想要你的性命,你等着看吧,皇帝。”他死死的盯着艾希利亞,想要在死前把仇人的模樣印刻在腦海裡。

皇帝,手持三叉戟的少女心中駭然,悄悄後退了半步,緊緊握住三叉戟,手心一翻,三叉戟化作左手的戒指。然後禮貌的向艾希利亞低下頭。

“你叫什麼名字?”艾希利亞放開手,問道。

殺人之前還要問一下名字,挺注重人文關懷,西泉和葉想。

“與你何干。”少年啐了一聲,全當給自己壯膽。儘管心裡後悔不甘,臉上的表情卻堅定。死就死吧,他安慰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敢來刺殺皇帝,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西泉和葉以爲皇帝會生氣,沒想到皇帝只是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放開了,還好這幾個小孩不是傻子,愣了一會,頭也沒回的跑了。艾希利亞確實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一心只想着十幾年未見的地方,心情也好的不得了。

“艾希。”綺莉拉住他,這幾個孩子顯然不是大街上放出火花的人,在危險還在潛伏着的時候,早點離開纔是最好的選擇。

“怎麼了,快走啊。”艾希利亞拉起綺莉的手說:“帶你去看看我的家。”

綺莉見狀也沒有再堅持,她能看出來,艾希利亞現在是真的很開心,雖然往日他也總是笑着,但心裡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難得他今日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綺莉也不忍掃他的興。

艾希利亞把手放在舊皇宮外的結界上,隨着魔力運轉,這道屏障逐漸消失了。令人感到神奇的是,結界外的皇宮像是存在於夢中的景色,怎麼集中注意也沒辦法看清,打開又後立刻如霧消雲散般顯現出來。從前他每次路過這裡都只是從外面看看,還從來沒有進去過,要不是因爲綺莉,這結界恐怕也沒有機會打開。

看艾希利亞沒理會他們兩個,西泉和葉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畢竟這是難得能接觸十幾年前秘密的機會,他跟旁邊的少女對視一眼,緊跟着皇帝走進結界裡。迎面吹來嗆人的浮塵和煙氣,還沒燒盡的火裹挾着熱浪朝他們撲來,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差點顛覆整個王朝的夜晚,沒來得及調整呼吸,西泉和葉感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具燒焦的屍體,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即俯下身乾嘔起來,心裡又心疼起綺莉來,但願他可愛的女孩不會害怕。

“抱歉啦,因爲沒人來,所以忘了打掃。”艾希利亞有點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帶人來玩,居然是這麼糟糕的樣子,他帶出一道流風,疏散了濃重的煙霧,起碼讓空氣變好了些。

“他們死了很久了,爲什麼會這樣。”她怎麼也沒想到這裡會是這種場面,死在皇宮的侍衛,僕人,皇室成員加起來足足有七八百人,煉獄一樣焦黑的土地上全是死屍,但這些人已經連靈魂殘渣都不剩了,顯然都是死去很久的人。

西泉和葉不知道綺莉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也沒多想,看着皇帝洋溢喜悅的笑容,好像帶朋友來家裡玩的孩子,在這個場景裡,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他抱住手臂,脊背掠過一道冷氣。

“十幾年前就是這樣啊。”艾希利亞慶幸道:“還好什麼都沒變,不然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這裡是十幾年前的樣子?”

“對啊。從我離開之後,這裡就再也沒變過了。”

把這樣噁心可怖的死亡血淋淋的剖開,遮蓋一層朦朧的薄紗,呈現在衆人面前,這樣的結界簡直……

“如同神蹟。”少女把手貼在身後的結界上,驚歎道。

確實不像人類做的出來的,西泉和葉心想,沒有一定程度的心理疾病,大概做不出這種事。

“十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綺莉忽然想起,麗奧諾拉是十幾年前出走的,記錄上編寫的模棱兩可,但綺莉猜想這兩件事是分不開的。

“你想知道嗎?”艾希利亞問。

“想。”雖說這樣,但艾希大概率不會告訴她,綺莉心裡思索着查明真相的辦法……

“但是講起來很麻煩,回去喝下午茶的時候,我慢慢講給你聽吧。”

“嗯……什麼。”綺莉以爲自己聽錯了。

“怎麼,你現在就想聽嗎,那得讓我想想……”艾希利亞有點爲難,他確實記不太清了,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他早就記不清了。

“沒。”綺莉看着艾希利亞,透過他美麗的異色眼眸,窺見他靈魂的窗口。她什麼也看不見,裡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那就走吧。”艾希利亞好像對此毫無察覺,迫不及待的拉着綺莉跑進主殿。

別回去講啊,在這講行不行,西泉和葉心裡着急上火,恨不能附身在綺莉身上,跟着她回去,聽聽這震撼世界的案件真相。

不過,該說皇帝純真,還是有更深遠的打算呢,綺莉自己不清楚,其他人可清楚的很,她的存在對皇帝來說絕對有害無益,他把綺莉帶回皇宮,給予她身份,對她有求必應,總不會是提前爲自己退位籌謀,想抱緊下一任皇帝的大腿吧。往日聽他的種種傳言,竟然全不可信,他暴露在陽光下的面貌後究竟隱藏多少,才能給人如此沉重的壓迫感。

這場看似差點顛覆舊王朝驚人的謀殺案,看似讓雷諾和艾希利亞失去了一切,實際上最終的受益者卻是皇帝,雷諾是前任皇帝和皇后的孩子,理所當然是皇位最有力的繼承人,與光芒萬丈的他相比,艾希利亞的童年時代卻一直處在陰影裡,據說他因爲生來體弱多病的緣故,生下來就被皇后帶在身邊,很少和同齡的皇子公主接觸,說是少見,實際上基本沒有人見過他,因他身體孱弱,也不能修習魔法,所以從來沒有人關注他。沒有過人的實力和背景,也沒有經歷皇位繼承人激烈的選拔,先皇早年間就已經將各位親王的勢力瓜分殆盡,皇室遭逢如此重大的打擊後,與皇室關係最密切的家族也被神秘處決,兩位皇子一夕之間從雲端跌落進泥潭裡,即便如此,艾希利亞還是順利的戴上了王冠。歷史學家西尼爾在《二十二位不可思議的王者》中是這樣評價他的,艾希利亞殿下在此境地中拿起權杖,其難度不亞於乞丐在三日內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