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如何處置?”死士揪着披頭散髮、嚇得倒地求饒的趙韶送了上來。
只捎了一眼蔑視,苻堅披上死士呈上的盔甲,淡淡道:“佞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王爺饒命啊……饒命啊……”
“王爺,臣來遲了。”中年男子急匆匆地攀上了城樓,氣喘吁吁道,“雲龍門守將是強汪舊部,清河王已與梁平老、強汪帥武士百人潛入了未央宮。”
“哈哈,呂兄!”苻堅拍了拍呂婆樓的肩,意氣風發模樣,令道,“好!上下聽令,擂動戰鼓,搖旗吶喊,拿下未央宮。”
“諾!”
雲龍門,暑氣爲血腥朔氣所掩,鐵衣寒光,刺耳的折戟聲,揪心的嘶喊聲,似驚醒了沉睡百年的幽魂,幽長的宮道似通道地府的冥門,凜凜地吐着火舌。
“王爺,你怎樣?”近衛背靠苻法,急切地望一眼他受傷的右臂,奮身攔在主子身前,奮力砍殺。
咚咚……咚咚……嗚……戰鼓震天,號角連城……苻堅率衆攻了過來,死士齊聲高喝“繳械不殺!順天應民!”
宮門一路,皇家守衛初時還象徵性地操着刀戟反抗,一聽戰鼓聲,便覺後有千軍,如何能敵?更想到苻生過往的種種暴行,長安城的讖書童謠,便紛紛繳械投降。
“董榮那個匹夫呢?”
“卑職……不知……”
“媽的!這忘恩負義的畜生!快!多派幾個人去承明殿報信,再遣幾個人從北宮門借調後城守衛。快!”
趙誨氣喘吁吁地奮力搏殺,高聲謾罵董榮,又憂心不忘主子。從太子宮一名籍籍無名的舍人,追隨苻生一路升至中護軍,統領中央軍事。溜鬚拍馬的本事自是少不得,但這趙誨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便是到了此刻,兵臨城下、四面楚歌,尚未棄甲而逃。
“堅弟!”“大哥!樑兄!”
兩路兵馬終於會師承明殿前。趙誨業已被擒,被押着極不服氣地跪在地上,高聲叫罵“亂臣賊子”。
一行人涌入承明殿,卻只見殿空空落落。苻生竟不知所蹤。當下衆人皆是一驚。
“王爺,擒賊先擒王。北宮門、城北,我們尚未拿下,樑將軍正在苦戰。萬不能讓苻生逃出宮去。”王猛貼上苻堅,壓着嗓子出謀劃策。
“王爺,王爺……”董榮不知何時從宮裡廂竄了出來,竟舍了苻堅,噗通跪在苻法身前,磕頭道,“臣董榮向王爺投誠,願爲王爺效犬馬之勞。那苻生身在何處,臣知,臣領王爺去。”
一怔,苻法尷尬地瞥了眼苻堅,當下亦顧不得許多,便應聲吩咐董榮帶路。衆人免不得面面相覷,苻堅亦是吃驚,但當下無從計較,便一羣人黑壓壓地開往內宮。王猛落在人後,幽幽望着董榮,皺了皺眉,拉住薛贊,悄聲耳語了兩句。
玉堂殿,一片沉寂。一行人步入正殿,御前侍衛吃了一驚,頃刻,便磕頭繳械。
殿內酒氣熏天,苻生醉醺醺地躺在榻下,手攀着榻沿,幽幽地望了眼殿門,一揮手,不耐地朝杵在殿門前的董榮,高喝:“誰?什麼人?”
“賊人……”
董榮冷冷瞥一眼苻生,慢悠悠地挑釁道。
“既是賊人,怎不把他們拿下!”聞聲一驚,苻生攀着睡榻,晃悠悠地起身,膝蓋一屈,跌跪在地,頓時怒不可遏地罵道,“反了嗎?還不拿下!”
“哈哈!該拿下的是你!”董榮忿恨地一喝,疾邁幾步,拔開了劍。
“慢!”
一聲喝止,衆人皆避退一步,苻法怡然。
苻堅凜凜地跨過殿門,睨一眼董榮,凝着苻生,微揚下顎,正色道:“苻氏族規,敬神事民。皇上雖貴爲君王,但即位以來,暴……行不絕,天怒人怨。是以,族規家法難容。臣今日乃奉族長之命,請皇上以苻氏一族爲念,除下龍袍,靜待發落。”
酒醒了幾分,難以置信地擡眸一睨,但見殿外黑壓壓佈滿武士,並非禁衛裝扮,而殿內的禁衛皆跪倒一片,苻堅卻是傲然鶴立,心頭一凜,腦際嗡地一聲,清明恢復……劍便掛在一丈開外,想要起身去奪劍,苻生摁着榻沿便要起身,噗通又是醉倒,忿恨地猛一捶榻,卻是冷傲地仰着頭一記狂笑,道:“族長?哈哈?你爹還是我爹?哈哈,笑話。奪朕的皇位,何不明說?哈哈!”
三兩死士已擁上前,制住苻生,爲其除衫。
“朕……自己走!”甩開死士,苻生依舊站立不穩,晃悠悠地理一理領口衣襟,回眸瞥一眼睡榻,眼神一瞬柔和,俯身捻起靜落榻上的兩枚枯青的木槿葉。
攏着葉子在掌心,癡癡一笑,苻生擡眸瞥一眼苻堅,依舊冷傲模樣,道:“朕的墓前,要種滿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