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尖踮地,飄忽的落定,身飄飄然,心亦飄飄然,緩過神來,發覺雙手竟勾着他的脖頸,急忙縮手,目及刺眼的明黃,耳際竟響起若海的話,一瞬抽空了氣力,柔荑酥軟無力地覆在了明黃肩頭,顏兒擡眸,嬌羞尚未褪盡,卻已是難掩慌亂。
握着柔荑入掌,苻堅低瞥一眼龍袍,擡眸間凝着娥眉黛玉,眼波粼粼,盡是柔情,寬慰道:“急着……見你,未來得及換衫。顏兒,什麼都沒變,我還是我。”
憂慮入了眼,聞聲卻下意識地振了振,心頭泛起一絲甜,暗吸一氣,顏兒嘟着嘴,握着拳頭輕輕往明黃肩頭一捶,俏皮道:“可不是嘛,即便你成了陛下,那也只是別人的陛下。我是你的債主,可別忘了。”
“呵呵……”忍俊不禁,苻堅揚手捏了捏凝脂玉靨,湊近寵溺地說道,“知了,還是這般刁蠻的樣子,看着舒心。前兒個那善解人意的模樣,反倒叫人不慣。”
“哦……”故意揚了揚聲線,鼓鼓腮幫子,顏兒拂下捏着臉頰的頎長五指,擡眸間,嬌羞掠過眼白,踮起腳尖,雙手捏着古銅面頰扯了扯,星眸熠熠,狡黠笑道,“捏我?百姓都說天王是東海龍王轉世,呵呵,可得好好瞧瞧到底有沒有龍鬚。”
“你個刁鑽丫頭,別跑……”
遠遠地偷睨這二人在苑子裡追逐嬉鬧,方和噗嗤一笑,搖搖頭,退去了院門外。
“不……”娥眉微蹙,顏兒定定地望着苻堅,咬着脣,一臉委屈,道,“那兒不是我家,我不想回去。”
“顏兒……”輕聲一喚,眉宇間分明寫了一絲無奈幾許寵溺,苻堅雙手牽起柔荑,拇指輕柔地婆娑,脣角卻漾起一絲盡是希冀的笑意,打趣道,“難不成想賴在王府?這王府如今也沒人了。”
遲遲凝着兩輪劍眉,顏兒抽了抽手,悶聲撒氣道:“誰說我要留這兒?我……我回雍州……回外婆那兒。”
笑愈濃,苻堅緊了緊掌心,貼近一步,眸子仿若一池春波,清然一語卻盡是濃情蜜意:“出嫁豈有從外家出的理?”
愕然,眼波兒凝住,顏兒癡癡地望着那雙眸子,四周似一瞬寂靜無聲,唯聽得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這……是求親嗎?
“是……顏兒,嫁給我,可好?”
那雙眸子水波瀲灩,欣喜、期許、忐忑溢了滿目……念及若海的話,心底紛雜莫名,自雍山觀日,此心便已認定了他。知要嫁給苻生,終日如何惴惴如何不甘,尚記得分明,如今既能嫁他,又能搪塞月影宮,還猶豫什麼?
唯是心口堵得窒悶,月影復日暉,自己的使命便是……吞了他的國,爲人妻者,如何能對枕邊人狠得下心腸?嗓際一哽,水霧迷了眼,顏兒癟着嘴,強忍着不哭,淚卻斷線般淌了下來。
“怎麼了?啊?”一怔,些許慌亂,苻堅急急拭了拭清瑩的淚痕,柔聲道,“好好的哭什麼……”
心窒悶得似躲入逼仄的囚籠,顏兒深吸一氣,癡癡地鑽進明黃懷翼,可憐巴巴地微仰着頭,怯弱輕問:“永玉,我沒你想得……那般好,若是我……我……哪兒不好,你能……原諒我嗎?”
“傻丫頭……”眸光滌得唯剩疼惜,苻堅低湊着頭,雙手捧着玉靨,撫了撫,篤定道,“什麼原諒不原諒?在我心裡,唯你最好。你做什麼……都好。”
鼻子一酸,淚漣漣,朱脣點着哭泣的潮紅,別樣嬌羞,嗯……破涕爲笑般,顏兒把頭深深埋入明黃懷翼,心似擁了清晨第一縷曦光,充溢着無限憧憬。
論功行賞,未央宮賜封顏兒爲雍泉郡主,賜了孫府所在一帶爲封邑。從晉朝始,皇女封公主,以郡爲封邑,稱郡公主,簡稱郡主。爾後,晉廷式微,郡主不再爲皇女獨享,一些家世顯赫的宗世女亦得過郡主稱號。然,像顏兒這般的漢人女子,在秦國得封郡主,又獲賜封邑,正可謂前無古人。
顏府哪裡敢怠慢,連日張燈結綵。苟南春竟隨着顏一山候在府門相迎,臉上掛着假笑,雖則勉強,卻做足了場面。顏一山難掩尷尬,卻也難掩歡喜,對顏兒的淡漠一味隱忍,唯是一路噙着笑,叨叨子峰來了家書,不幾日便該抵達雍州,爲孫老爺下殮,臨入北院拱門,又一番噓寒問暖,叮囑顏兒大病初癒,該悉心調養。
好不容易進了舊年入住的獨棟小樓,顏兒心想,總算能得須臾寧靜了。卻不料想顏一山偏僵在門外,摳着門沿,苦巴巴地瞅着自己,欲言又止模樣。
“怎麼了?”終是不忍,顏兒開了口。
“顏兒……”低眸,脣角尷尬地扯扯,顏一山低聲道,“雙兒她……自幼與陛下青梅竹馬,這孩子從小就想……嫁給……陛下——”
心悶悶一沉,難以置信地凝着這個自己該喚作爹爹的男人,顏兒蹙蹙眉,淡淡截語,卻透莫名酸楚:“此番……莫不是請我爲她做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