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楊桐和爺爺奶奶,還有許曼被安排在一處面朝南海海岸的賓館,黃昏的夕陽,餘輝斜射進室內的地板上,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楊桐慢步推開落地窗,望向一望無際的大海,碧海連天,海的寬廣頓時也讓自己的胸襟豁然開朗起來。偶有幾隻海鷗滑翔在海面,時而飛掠而過,時而靜止懸停在空中,像是一個靜待獵物的捕手。海浪的波濤溫柔地拍打着細白的沙灘,永遠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洗刷着潔白的“畫板”;海風夾帶着淡淡的鹹味,輕輕撫摸着楊桐的面頰,他感覺那風,如同母親般的愛,在輕柔地擁抱着他,竟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楊桐逐漸陶醉在如癡如醉的幻境裡。

不遠處,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向楊桐所在的陽臺走來,她光着腳小心翼翼的走在沙灘上,左手提着涼鞋,右手不時的整理着被海風吹亂的長髮。在海風的“關照”下,白衣女子的裙襟不時的擺動着,像是被一個淘氣的小孩頑皮的拉扯着。

楊桐看着遠處走來的女子,不禁笑了起來:“老師,你好漂亮!”

許曼望着陽臺上的楊桐,似乎並沒有聽清楊桐後面的話,她歡快地揮着手招呼道:“快下來呀!”

楊桐轉身跟爺爺奶奶打過招呼後便飛奔着跑向海灘。爺爺看着孫子的背影感嘆道:“難得看見這小子這麼高興,我們以前還真沒帶他見過大海。”

“那是你太懶了,他爸沒時間,你有時間也不知道帶你孫子出去走走。”奶奶邊收拾房間邊埋怨着老爺子。

“我這麼大歲數,身體還不好,你就放心我帶孫子到處走嗎?再說了,我想帶他出去他也不願意啊!”老爺子說的沒錯,楊桐確實不喜歡讓爺爺奶奶帶着他出門,因爲他總是感覺身後有很多雙異樣的眼睛盯着他,背如芒刺。一般如他這樣年紀的孩子都是與父母一同出門,只有他經常和爺爺奶奶外出,不見父母,自然會招來其他人別樣的目光,現在的許多人似乎總見不得別人的步伐不同。

“你總是有藉口,真拿你沒辦法,好了,快來幫我把衣服掛起來。”奶奶不再同老爺子爭辯什麼,於是招呼他幫自己一起整理帶來的行李箱。

“哎,老婆子,你發現沒有,楊桐現在不像以前了,現在話也多了,性格也開朗起來了,我覺得許曼老師對他影響挺大的。”老爺子說道。

“是呀,我也覺得桐桐很喜歡許曼老師,要不然幹嘛非要帶她一起過來,她又不是親屬,但是她人很勤快啊,一路上幫着咱們拿不少的行李,很懂事的孩子,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多見了。我看許曼老師和楊遠沒準還真有點那個意思呢!”奶奶說道。

老爺子卻不以爲然:“不可能,雖然現在許曼是楊桐的‘代理媽媽’,但是人家女孩子那麼年輕,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怎麼可能會跟楊遠在一起,年齡上、觀念上差了那麼多,根本無法走到一塊,我看是你想多了。”

爺爺的話聽起來似乎比較合理, 奶奶一時無語,便不再繼續探討兒子和許曼的“未來”。

沙灘上,楊桐和許曼並排的散步。

只有在這樣的場合下,楊桐才第一次覺得許曼不再是老師,他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你看,這裡的海和咱們北方的海真的不同呢,連沙灘也不一樣!真是太美了,以前海南的大海只有在電視裡才見過,沒想到今天我就真的站在這裡了!還真的要謝謝你,楊桐,要不是因爲你,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機會來海南呢。”許曼對楊桐表示了感謝。

“老師,您這是什麼話啊,我還得感謝您,平時在學校對我這麼照顧,要不是您,恐怕我現在就要拖全班級成績的後腿了。”楊桐笑着說。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是你老師嘛!”許曼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是所有老師都能像您一樣,不放棄每一個學生。”楊桐定睛地看着許曼:“就像每一個母親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許曼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先是一個寒顫,而後是鑽心的痛。她多想緊緊抱住這個少年,她心疼眼前這個孩子,她偶爾也幻想過楊桐是自己的孩子,楊桐是如此的與衆不同,他內心的堅強和成熟的氣質深深吸引着許曼,也使得她對楊遠隱約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天色漸晚,夕陽日落,鮮豔的紅日逐漸隱沒在海平面之下,卻還努力的探出半個腦袋,似乎在窺視着沙灘上的兩個人,落日的餘輝奮力發出最後的光芒,天空中的點點星光已然懸掛在蒼穹之上,大有驅趕太陽的架勢,漸漸的,連最後的一點晚霞也徹底被暗夜壓下,天空,終於陷入了沉謐的夜色當中。

兩人不再說話,都擡頭仰望着掛滿星空的天幕,似乎都在尋找各自期待的答案。

蒼穹之上,是另一個浩瀚無垠的世界,一處令人神往的聖地。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一切答案,終有結果。

......

“月神”號飛船此刻正駛向去往月球的軌道上,飛船伸展開的四塊太陽能面板,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出亮閃閃的光芒,在遠處看去,極像一個漂浮着的十字架。太空中的陽光沒有一絲雜質,潔白刺眼,顯得如此聖潔和高貴。由於沒有了大氣反射,在太空中,繁星反而隱去了光芒,似乎都將秘密做了隱藏,浩瀚的宇宙,既是聖潔之地,也是一處暗含殺機的蠻荒。

飛船內,楊遠和王高德正在“服務艙”休息,謝明洋則在“駕駛艙”執勤,由於飛船處於自動控制狀態,謝明洋也將自己固定在座椅上小憩。由於飛船還有不到24個小時的時間抵達月球,因此大家都需要充分的休息才能挺過未來三天在月球地表的艱鉅任務,所以只要有機會,就要進行生理上的合理調節。

楊遠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場景無比真實卻又無比虛無。他彷彿又回到了和前妻芹豔雅最後一次發生爭吵的那個可怕的夜晚。夢境中,家裡遍地是撕碎的書籍,摔碎的碗筷,滿地狼藉,凌亂不堪。在空中飛翔的書籍和碗筷優雅地旋轉、飛舞,地面上摔裂的瓷碗,像綻放的花朵,怒放着生命最後的時刻。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無聲的慢動作,定格在這特定的情景裡。楊遠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在和芹豔雅爭吵,也看到芹豔雅那長長的秀髮遮住她那張憤怒無比的面頰,秀髮輕柔的被甩起,姿態如浸泡在了水中一樣,優雅曼妙,那甩起的長髮如同公獅的鬢毛,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窗外,一輛客車突然翻騰着,飛躍過了窗戶,一掃而過。

一隻墜落下來的手,一雙放大的瞳孔,兩個不同的畫面忽然閃進了楊遠的腦海,一下刺痛了他。

這些年來,楊遠幾乎不再提及前妻芹豔雅的事情,但並不證明心裡沒有掛念,芹豔雅已成了楊遠的心魔,多年以來不斷反覆做着同樣的夢,每一次幾乎都是同樣的情節,同樣的場景。最開始,這種夢境會持續的折磨着楊遠,但時間久了,他也漸漸習以爲常。時間,果然是抹平傷疤最好的一劑良藥。

忽然,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將楊遠和王高德驚醒,“服務艙”內不斷閃爍的紅色警報燈將楊遠弄得有些頭暈,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事態很嚴重!他和王高德馬上“遊”到“駕駛艙”瞭解情況,楊遠還沒等問謝明洋原因,便順着謝明洋那驚恐不已的眼神望向窗外。

結果,楊遠和王高德也面露出同樣驚恐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