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着柏兒和燁兒趕到右相府時, 一屋子的人連忙給我們行禮,爹安詳地躺着牀上,平樂公主、二孃、霜兒、宜鴻坐在牀前, 公主和二孃的淚還掛着臉上, 影炎跟敬文還有御醫坐在圓桌旁。見我來了, 影炎把我拉到一旁, 招呼敬文告訴我, 爹的情況:“邱相這是心悸之症,微臣剛給他施過金針,現在是緩過來了。”
剛說到這兒正好爹醒了, 第一眼就看見了我,衝我微微一笑:“月兒來了, ”一轉眼看見影炎, 他慌忙起身:“老臣拜見皇上、娘娘、太子……”
影炎忙按住他:“免了!國丈快別多禮了。”
“君臣大禮豈可廢!”爹吃力的講。
我心疼地責備道:“別說話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虛禮!”
柏兒和燁兒也在那兒作揖:“燁兒(柏兒)拜見外公!”
“好好!這就是大皇子吧!”
我拉住他的手給他號脈,低聲責備道:“爹這心悸之症可有些日子了, 怎麼不治呢!”
爹虛弱地衝我一笑:“我沒事!”
“還沒事!沒事大娘和二孃會哭成這樣!”我白他一眼道。
爹望着他的妻妾輕聲說:“對不起,嚇着你們了!”
二孃一把摟住爹:“老爺,妾身真的嚇壞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公主也輕拭着眼淚,我拉着柏兒:“柏兒你跟哥哥在這兒陪外公好不好?”柏兒乖巧地點頭。
我示意霜兒和宜鴻跟我出去,到了院內我問宜鴻:“爹受了什麼刺激?”
宜鴻還在斟酌該怎麼跟我講, 霜兒先恨聲說:“還不是邱章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一腳踢在二姐的肚子上, 害得二姐早產, 爹氣不過講了他幾句, 誰知道他居然敢頂撞爹,說那是他的家務事爹管不着。爹一氣之下就暈厥了。”
大哥踢雲兒, 這怎麼可能!“那大哥跟雲兒現在人呢?”
“二姐在自己的房內,大哥被陛下罰在廳堂內跪着呢!”宜鴻低聲說。
我正欲朝廳堂走,影炎一把拖住我,跟我耳語道:“別去問了,聽說是雲兒給紅霞下藥,害紅霞懷了三個月的男孩小產了。邱章一氣之下才踢了雲兒。你爹去責問他,他說你爹自己不是也逼死了原配夫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講他。你爹才氣暈厥了。”
這個邱章可真夠諢的,難道真的又是妻妾爭風吃醋的老把戲!可雲兒不像是這種人啊。我回頭對影炎說:“我去看看雲兒。”
“嗯!”影炎頷首。
“姐,我陪你。”霜兒緊跟着我後面說。
我微微一點頭,沒多搭理她。我承認我小心眼,不過霜兒對我的傷害真的不是那麼容易讓我原諒的。
“姐!對不起,我……”霜兒開口道。
我擺手示意她靜聲:“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好像是二姐房內傳來的。”霜兒仔細聽了會兒答道。
“是雲兒房內傳來的,而且是哭聲。不好!”我飛快地朝雲兒房內奔去。
我趕到時,雲兒已被丫鬟們放到了牀上,樑上還吊着三尺白綾,她的大女兒荷兒哭着搖她:“娘,娘。”小女兒也在一旁的小牀上哇哇大哭。
我飛身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還有微弱的呼吸。我推開圍在雲兒周圍的人,擡高其下頜,用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子,深深吸氣,將自己的嘴完全罩住她的嘴,將自己肺中的氣體完全呼入雲兒的口中。當我呼完氣,離開雲兒的嘴時。擡頭見到門口站着剛趕到的影炎和敬文,他們目瞪口呆地望着我。顧不上跟他們解釋,我衝敬文嚷道:“還不來幫忙?”
“哦,好!不過講好了,你那個口對口的呼吸方法我可不做!”敬文低語道。
我讚賞地白了他一眼,不愧是我們玄機派□□出來的,雖然從未見過這種方法,可他立刻看明白了原理:“誰要你做那個了!我沒力氣了,你就像這樣按壓她胸口這個部位,要用力,知道嗎?”我給他示範仰臥壓胸的方法。
敬文看了一下我手壓的部位,略有些猶豫,我不耐煩地瞪着他:“你這人怎麼這麼迂腐啊,這是救人!”
敬文忙陪笑臉:“娘娘別發火,微臣做還不行嗎?”說着認真地按壓起來。
不一會兒我看見雲兒升高的胸部沉了下去,我再將臉頰靠近她,能夠感到氣流從她嘴中呼出,她的呼吸順暢了、臉色也慢慢轉過來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望着我:“姐,你何苦救我!”
“你…… ”我剛要開口,只見霜兒氣鼓鼓地拉着邱章走了進來。邱章急急地叫道:“雲兒!”
雲兒轉過身不去理他。我冷冷地盯着邱章:“你還叫雲兒幹什麼?看她沒成爲第二個上官蕊不滿意是吧!當年那兒非雲兒不娶,發誓會一生愛護雲兒的大哥到哪兒去了?你就是這樣愛護雲兒的?你可真對得起雲兒、對得起邱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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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章遲疑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辯解道:“娘娘這麼說,微臣承受不起。微臣自問沒什麼對不起邱家的,至於雲兒更談不上對不起,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這次微臣動手是不對,可那也是雲兒有錯在先。”
我輕哼一聲:“本宮講你幾句,你就承受不起,你那樣重腳踢雲兒,她就受得了了?就算雲兒做了什麼錯事的,你也不能踢她啊!”
“那也是雲兒自找的!”邱章頂嘴道。
影炎正要開口訓斥邱章,我拉住他:“陛下,這是臣妾的家務事,臣妾想自己處理,陛下別插手好嗎?”
影炎點了點頭,雲兒嚷道:“我沒有!不是我做的。我跟你說過了不是我,你爲什麼不信呢!姐,真的不是我!”
邱章冷哼一聲:“那還有誰?從紅霞進府你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過,知道她懷了我的骨肉,更是好幾個月都不理我。”
“姐,我沒有,真的沒有。雖然我是妒忌大哥對紅霞好,是給紅霞臉色看,可我沒害她。姐,你信我!”雲兒緊緊地拉住我。
我安撫地輕拍她的手:“我信!我信!”
然後瞪着邱章:“大哥你跟雲兒從小青梅竹馬,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會不知道?就她這種唯唯諾諾的人,敢害人嗎?她會妒忌紅霞還不是因爲愛你嘛!”
“她自己肚子不爭氣,還有什麼可妒忌的!”邱章輕聲嘟囔道。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那個氣啊:“生女兒怎麼啦?生了女兒就要被你打?就要忍受你納妾?”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娘貴爲公主,因爲生不出兒子,爹還不是娶了二孃。”邱章理直氣壯地回到。
“放肆!”見我氣得渾身發抖,影炎走過來摟住我訓斥道。
我推開影炎,手指着邱章冷笑道:“陛下別管,讓他說,我倒要看看他無恥到什麼地步!邱章你還真不愧是爹的好兒子,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爹還真及不上你!爹娶公主是爲了自己的仕途,爲了報邱家的滅門之仇,你呢?你爲什麼納妾?對了,爲了生兒子!爹想兒子,我能理解,邱家全族就剩爹一個男丁,他當然要兒子,我就搞不懂你要兒子幹嘛?你不過是邱家的義子,邱家又不靠你傳宗接代!如果爹不在乎,要你急什麼?恐怕你是情難自禁吧!爹娶了公主後心裡起碼還會覺得對不起我娘,還會跟我娘軟語道歉,我娘死後他還會每年上青躒山給我娘上墳,跪在我外公的門前認錯。你呢?你就那麼心安理得!還不孝有三,你把爹氣成那樣也叫孝?爹養你還不養條狗呢,養條狗還會衝着他搖尾巴。你呢?吃他的、用他的、他苦心栽培你,最後只換來你把他氣死嗎?”
我越說越氣,伸手揮出袖中的玉峰針,朝他飛去。邱章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影炎疑惑地望着邱章,再看看我,也許是爲了替影炎解惑,敬文在一旁輕呼道:“玉峰針!”
我轉過頭狠狠地瞪着雲兒:“你也是個沒出息的!爲了這麼個男人你就要去死?你死倒是輕鬆了,一了百了。什麼煩惱也沒了。你想過堂上的雙親嗎?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什麼滋味?”
聞言云兒也是淚流滿面:“姐,我真的沒有給她下藥。我只是氣大哥不信我。我沒想那麼多!只想以死明志!”
荷兒哭了起來:“娘!別丟下荷兒。”那悽慘的哭聲惹得我也陪着流下了淚。
我將小牀上她的小女兒塞進她的懷裡邊哭邊說:“你看看,你女兒纔多大!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以爲你死了,他會內疚?也許你死了,他是會流幾滴眼淚。然後他會一個接着一個的娶,一個接一個跟別的女人生孩子。只可憐了你這雙女兒,沒人疼,還被後孃欺負!你知不知道沒孃的孩子有多可憐!就像一株孤零零的小草……”
影炎憐惜地摟住我,低聲哄道:“噓!寶貝,不講了,我們不講了!都過去了。從今往後朕決不讓你再受一點委屈。”
他以爲我是在哭自己的身世呢!我剛想解釋,耳邊傳來爹深深地嘆息:“月兒,你到底把心底埋藏了多年,對爲父的怨恨講出來了。”
我從影炎的懷裡擡起頭,見爹牽着柏兒和燁兒的手站在大門口,後面跟着的是臉色雪白的平樂公主和二孃。
柏兒鬆開爹的手,衝到我的面前:“母后怎麼哭啦?是姨夫欺負你嗎?”
爹低聲道:“太子殿下,娘娘是在怪老臣呢!”
“啊?可我剛纔明明看見姨夫頂撞母后,母后才哭的。”柏兒不解地望着爹。
邱章跟我頂撞的時候爹就來了?那麼說他都聽見了!我止住哭:“爹,我沒怪你!”
爹悽慘地一笑,走到邱章的面前,輕拍他的身體:“章兒,你說的對,爹是沒有資格指責你!你這幾針是替爹在受呢!”
“不是的,爹!”我叫道。
爹的臉色很難看,他擺擺手:“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爹是對不起你,可是這些年來,爹從沒有一刻忘記過你娘。當年爹沒想到你娘會那麼決絕,不然……”
我朝爹奔過去,撲進他的懷裡,眼中含着淚,重重地點頭:“女兒知道!都知道!我早不怪爹了!如果當年娘能接受你跟公主的事,我知道爹絕對會保護孃的,其實爹一直愛着娘,只是用的是娘不能接受的方式而已。”
爹的眼中閃着淚光:“好孩子!你瞭解爹就好!”
爹身後的平樂公主臉色更白了。霜兒不滿地撇撇嘴:“既然爹這麼愛大娘,大娘又何必自殺呢!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啊,更何況跟我娘共侍一夫也不委屈她啊!”
“霜兒,不得多嘴!”平樂公主大聲叫道。
我平靜地望着霜兒:“三妹還記得本宮剛來東都時,爹給我做了一衣櫥的衣裳,其中有一件是藍色織錦緞,上面用孔雀絲線繡着一隻只金色的蝴蝶,在燭光下看起來全身像罩着一層金光的衣裳嗎?”
霜兒低下頭輕聲回到:“記得!姐姐這時候提這件事幹嗎?當年是妹妹不懂事偷偷穿了你的衣裳,後來娘讓我來還你。是你自己說送給我的。反正那時爹給姐做了那麼多衣裳,姐也不在乎這件衣裳!”
“你錯了。那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裳。就是現在,雖然本宮貴爲國母,還是沒有一件衣裳比那件更漂亮的了。”我心平氣和地望着她。
“哦,那妹妹要多謝姐姐割愛啦!”霜兒朝我一低首。
我輕笑:“你又錯了,我不是割愛!凡是我心愛的東西,從沒有跟人分享的習慣,更不會割愛!可是從小到大,不管我多喜愛的東西,只要被別人染指過,我一定不會再去要,那件衣服我不要你還,是因爲我…嫌…髒!聽外公說我這個脾氣像極了我娘。現在妹妹知道我娘爲什麼要自盡了吧!”
“你…你說我娘髒?你怎麼敢!”霜兒不敢置信地指着我。
影炎臉一唬,瞪着霜兒:“邱小姐請注意自己的身份。”
霜兒唬的不敢言語了,我柔柔地望着影炎笑:“陛下不是答應我讓我自己處置家務事的嗎?”
“好!月兒說怎樣就怎樣。只是不許再動氣了。嗯?”影炎溫柔地摟着我。
“嗯!”我依在他懷裡望着霜兒笑:“妹妹誤會了,本宮沒有說皇姑姑髒!本宮只是告訴你,我娘跟我一樣沒有跟別人分享的習慣。她給了爹全部的愛,也要爹全部的愛,如果只是一半甚至更少,那她寧可不要!她用死來告訴爹這點。這也是她懲罰爹背信棄義的一種方法。只是娘忘了,她在懲罰爹的同時也懲罰了外公和我。我們受的傷害甚至比爹還要重。外公因這事一夜白頭,而我從此成了沒孃的孩子!”
說到這兒,我轉過頭去握住雲兒的手:“所以,雲兒別用這種方法來懲罰邱章,那同時也在懲罰爹跟你娘還有你女兒。不就是個男人嘛!這世界誰離了誰還不能活啦?合不來就一拍兩散,右相府又不差你們三張嘴。爹和宜鴻不會嫌你們的!是不是啊,宜鴻。”
宜鴻靜靜地點頭:“爹、大娘,我看也別讓二姐回去了!”
此時一直靜靜地呆在我身邊的柏兒爬到雲兒的牀上,拍着小胸脯:“就是嘛!這個姨夫柏兒也不要了。外公和姑婆如果都不管你們,還有柏兒!柏兒會照顧姨娘和兩個妹妹的。”
柏兒的話音剛落,屋內一片笑聲,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敬文促狹地對雲兒笑:“雲兒,有了太子這個保證,後半生你就別愁了。”
影炎伸出左手攬過柏兒:“小東西,就會瞎起鬨!”
柏兒疑惑地望着我:“母后,柏兒說錯了嗎?”
我輕輕一笑,點住他的小鼻子:“這事我們說了都不算,要姨娘自己決定才行!”
見我笑了,爹輕聲問:“月兒現在可以給章兒解針了吧!”
“爹剛纔不是已經將針震下來了嘛!”我不情願地答道。
爹輕輕一笑:“可爹沒有解藥啊!”
影炎不解地瞪着我:“什麼?你還給朕的懷遠將軍下毒了?”
我還沒開口,敬文笑着解釋:“我們玄機派的玉峰針之所以能被武林所追捧,除了點穴手法霸道外,針上還喂有各種□□,而且每根針的□□都不相同,除了施針者本人其他人根本解不了,就算是師祖來也一樣。微臣本以爲,家父過世後,這世上再沒有人會使這門絕技,沒想到娘娘也會,而且手法似乎比家父還要爐火純青。不過娘娘,微臣可記得玄機派的門規可是不準收女弟子的,師祖這是違規。”
我白他一眼:“就你話多!”然後對邱章道:”張嘴!”伸出食指一連發了三顆藥丸到他嘴裡。
“天!娘娘,你居然給他施了三根針。邱兄,你最起碼得休息七、八天元氣才恢復得過來。”敬文這張大嘴又開始廣播了。
影炎笑着搖頭,輕捏我的柔荑在我耳邊低語:“朕今日才知道,原來月兒發起火來這麼厲害。”
邱章軟癱在地上說:“娘娘,微臣沒有心安理得,也不是存心要氣爹的,微臣只是恨雲兒這麼狠心,連一個腹中的孩子都不放過。爹,孩兒錯了。請爹原諒孩兒!”
“有什麼原不原諒的。要怪也怪爹沒給你做個好榜樣。雲兒,你也別跟章兒慪氣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吧!”爹無力地擺手道。
“不!我不回去,姐,沒還我清白之前我不回去。”雲兒起身拉住我。
我略一低頭:“敬文,麻煩你派人把紅霞請來。”
“求娘娘開恩,紅霞還在月中呢!”邱章跪下求情。
我冷笑一聲:“你對紅霞倒是真心疼愛。你放心,紅霞跟本宮好歹也是主僕一場,本宮不會爲難她的,本宮不過是要還事實一個真相,等到真相大白後,該怎麼處置,任憑懷遠將軍就是。就像你說的,那…是…你…的…家…務…事。爹,你說是不是?”爹捋須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