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翌日一早方三爺便出門了,蘭氏帶着涵哥兒在地上玩,鋪着厚厚的毯子,傢俱擺設上帶有棱角的地方都讓蘭嬤嬤帶着人用細棉布包了起來,對待小主子蘭嬤嬤向是謹慎小心的。

外面小丫頭來報,三爺叫人擡了東西過來。下人擡來了兩個硃紅的大箱子,三壯在外面回話:箱子裡都是三爺在外面給太太和六公子帶的小玩意兒和一些衣裳料子和新奇花樣的首飾。

蘭嬤嬤打開箱子滿臉笑意:三爺最知道太太喜歡什麼了,瞧瞧這些都是不曾見過的呢。蘭氏也是笑: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新奇了些,讓嬤嬤這嘴一說呀倒是稀世珍寶了呢。說着拿出一個小木馬逗涵哥兒笑,涵哥兒看着那顯眼的顏色就要往懷裡抱,讓蘭氏越發興起了逗弄的興趣。

又聽院裡三壯和青枝說老太太那有兩箱,七姑娘哪裡也有一箱,蘭氏微微閃神,一剎那消失無痕,連陪在旁的蘭嬤嬤也沒發現。

蘭氏問了問三爺這次出去可還順利,又問了飲食衣裳讓人給了賞,便讓到前院伺候。讓蘭嬤嬤挑幾樣好的,剩下的給各房送過去。抱着涵哥兒就出門溜達去了。

蘭氏在家時是蘭嬤嬤看着長大的,對蘭氏的喜好那是拿捏得極好。做主選了幾樣,就帶着下面的人找盒子裝了送去各房,這個尺度得拿捏好,不過蘭嬤嬤也不是第一次處理這些事了,顯得遊刃有餘。

蘭氏不是方家長媳不用打理中饋,上面婆母慈愛也不用天天晨昏定省,逢初一十五去請安問候,在吃個團圓飯也就過了。蘭氏抱着涵哥兒,帶着青枝和奶孃丫鬟順着青石子路走到荷花池,將涵哥兒遞給奶孃,這孩子越來越沉手了,自己可抱不住他。

賞了會兒荷花,太陽就毒了起來,蟬在吱吱的叫個不停,青枝打着傘輕聲道:太太,前面不遠就是繡樓,那裡樹又高又大可涼快了,上那裡坐坐歇會兒吧。蘭氏拿着扇子的手僵了僵:不去了,讓人送些花到院子吧,外面太熱了。說着帶着人往回走了。

月明大早就醒了,杜子騰的小徒弟杜若來給月明請脈,說是他師傅聽聞城外靈安寺有個和尚解籤特別靈,他特地去給七姑娘求一次上上籤去了。月明表示有些憂慮,一個大夫看病問鬼神,又想想自己的情況又無所謂了,看啥不是看。

杜若一絲不苟的查問過吃的藥,外用的藥,細細給把了脈,查看了傷口,又告誡了一遍注意事項,蘇嬤嬤在月明可憐兮兮的目光注視下,問何時能下地。杜若一臉差異的表示:七姑娘並未傷到腿腳上的筋骨,身上也只是擦傷,要緊的是頭上的傷和手不要亂動以免長歪了骨頭就好了,本就不用臥牀休息。說罷便回去了。說起來杜子騰也是好心,七姑娘這孩子多災多難的,讓她直接躺在牀上這就只有天塌下來才能傷着她了。

聽了小徒弟杜若的話,月明當時就表示自己要出門,自己要解放左手,出去的事蘇嬤嬤批准了,但是解放手的事不行。七姑娘本就是關不住的性子,這昏迷了三四天,又在牀上躺了三天,已經是極限了。蘇嬤嬤就招來挽香挽玉給月明換了衣裳,細軟的頭髮歪歪的紮了個包包頭。穿上小繡鞋,在蘇嬤嬤的幫助下下了牀。

踩在地上的,月明有種踩在雲端頭重腳輕的感覺,在挽香的攙扶下試着慢慢走了兩步再走兩步,越走越快,來到門邊,像個不倒翁擡腳,在挽香挽玉的護送下來到廊下。陽光剛好灑在腳上,月明低頭感受着這久違了的溫度,擡眼看沒有經過污染的沒有PM2.5的天空,深深吸一口氣,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不在是自己了,她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這孩子有爹,或許還有娘,有一個天天派人來問她情況的祖母,她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一下,其實也不錯呢,畢竟有人惦記的感覺真的不錯啊。

姑娘,可不許這麼盯着看,傷眼。蘇嬤嬤擰着傘從屋裡走出來,姑娘可要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其實這是蘇嬤嬤最大的讓步了。月明哪有不同意的。一步步的挪,挪到了院子的中間,月明這纔好好打量她地盤,不出意外,在未來許久她都得在這一某三分地帶着。

她住的房子很大,左右兩邊是二房後面是後罩房,兩側是東西廂房,抄手遊廊都連起來了。正房大門出來就對着一座假山,上面是些花花草草,左邊角落裡有一棵梧桐樹,看這樹冠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要幾個她才能合抱得住,能遮住半個院子了。

月明非常喜歡。時值盛夏,庭院裡芳草萋萋。入目皆是深綠、明黃與淺桃紅色的花草,青草和綠葉的氣味無聲地飄蕩。院中置着小小的水缸,水面睡蓮靜綻,浮萍青青,幾尾紅白相間的金魚在水中游弋,不時啃食着浮萍和蓮葉。

許是許久沒有動了,月明覺得有些累,又不想回屋子裡去,就搖頭晃腦,不停比劃,折騰半天木香纔看明白,姑娘想在外面休息,便叫了幾個有力氣的婆子將廂房裡的一架黃花梨躺椅擡了出來。得趕緊學會說話啊,要不然回回這麼比劃不得累死人啊。

月明哪裡見過這陣仗,黃花梨哎,上輩子的老闆都沒有,她有,她馬上就要躺上去了。月明這個心啊,等擡出來月明才知道雖說叫躺椅,但這和牀就差個幔了,月明也不挑。幾個婆子將躺椅安防在梧桐樹下,又鋪上了厚厚的褥子,褥子上又鋪了牀涼蓆,月明發現這涼蓆好像是什麼石子打磨成的,瑩潤潤的,間隙太陽一照也不會反光,怪好看的。

蘇嬤嬤又讓讓人拿來輕紗在月明頭頂上支着,姑娘白玉一樣的人兒,可不能讓蟲給姑娘咬了。又端來點心,綠豆湯。月明吃了兩口就躺在塌怔怔的出神。

杜子騰從城外回來路過茶樓掃了一眼就悠哉悠哉的走了進去,掃視一圈在角落裡找到了正在品茶的三爺,理了理衣裳掛起膩人的笑容,端的是風流倜儻的走過去,也不見外屈身盤坐在三爺對面,一條腿支楞起。三爺瞥了一眼:知道的你是去靈安寺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去了那個小倌館。

杜子騰突然就爆起:老子爲了你的夫人孩子奔波勞碌,你丫的還說風涼話。你對得起我嘛,你……方三爺擡手給他行一禮:有勞了。給他斟了杯茶,說罷杜子騰突然就啞火了,懨懨的擺擺手。方三爺看着他:內子的病……杜子騰一愣:你終於是相信你那個太太是有病了?我給你說………在方三爺的目光中,杜子騰又啞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