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出新都橋,映入眼簾的是綿延遠處雪山腳下的平坦沃野,規整的黑土攏田,鬱鬱蔥蔥的農作物,在初生太陽的映照下,一片生機勃勃,真不愧稱作“西部小江南”!
寧語嫣撲過身來,打開車載藍牙,車內頓時響起優美的旋律。寧致遠止不住隨着哼唱起來,一副陶醉的樣子。
語嫣嬌笑道,哎喲,我的老漢吶,居然還這麼潮,我們這個年紀喜歡的歌曲您竟然也會唱呀!寧致遠哈哈大笑,問道,您以爲老爸就是個老古董哇?!
語嫣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是的,寧老頭!寧致遠搖晃着頭,乾脆放聲唱起來,惹得女兒哈哈大笑。
約莫半小時,進入山地,道路開始陡峭起來,轎車低吼着盤山而上,雪山近在眼前,右邊是雲霧繚繞的懸崖。
語嫣神色緊張起來,小手把住扶手,嘴裡停止哼唱,喃喃地說,天吶,好險峻呢!寧致遠微笑着,專注地駕着車,嘴上說,幺兒,這就是西部風景,不緊張,快拍照吧。語嫣伸伸舌頭,搖頭說,算了,我有點怕呢。
越過一座雪山,眼前又出現另外一座更高更險峻的雪山,山腰上的黑色公路猶如一條跆拳道黑帶,來往的車輛像甲蟲般移動。
見路邊有觀景臺,寧致遠靠邊停下,陪着語嫣下了車,上了個廁所,然後坐在石墩子上,喝着熱開水。寧語嫣跳了跳,跺了跺腳。寧致遠疼愛地看着女兒,輕聲問,是不是呼吸有些困難?語嫣小聲回道,有點。然然後,握緊拳頭,大聲說,我能堅持的,加油!
上了車,寧致遠邊駕車邊給女兒說起了這條傳奇的三一八國道的歷史。聽完介紹,語嫣臉上浮起崇敬的表情,莊重的地說,那時候的解放軍們多麼偉大呀,不顧個人生命危險,打通了進藏的道路,這種精神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聽着女兒說着像書本作業上的答案,寧致遠不禁開心地笑出聲來。語嫣不服氣地問,怎麼啦?不對嗎?寧致遠連連說,對對對!
在爺兒倆嘮嗑中,不知不覺快到中午了,見路邊有飯店,寧致遠便靠邊停下車,柔聲說,幺兒,先吃飯吧,順便續些開水。語嫣高興地答應,打開車門,走下車,兩腿竟然還不住地哆嗦,有些站不穩。
突然,她彎下腰,打起了乾嘔。
寧致遠一下子慌了神,趕快過去輕輕拍着後背,柔聲問,嚴重不?語嫣顧不上回答,不斷地打着乾嘔。
這時,旁邊駛過來一輛紅色越野車,下來一位戴着墨鏡的短髮年輕女士,看了看蹲着的語嫣,笑着說,大哥,孩子這是高原反應,喝點熱水,休息一下就好的。
寧致遠擡起頭,對着女士笑了笑,說了聲謝謝,然後趕緊回到車邊,倒了半杯熱水,蹲在女兒身邊,一邊拍背,一邊遞過水杯,說,喝點熱水。
休息了好一會兒,語嫣終於恢復正常,拍着心口,喘着氣說,沒想到這麼難受,總算體會到了西部的艱難了呢。
寧致遠心裡有些後悔,早知道孩子難以適應高原反應,就不該待她來的。語嫣笑着說,走,老漢,吃飯,我沒事了。
走近飯店,裡面座無虛席,只有剛纔那女子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飯,爺倆只好走過去,將就坐在一起。
寧致遠微笑着打了個招呼,放下茶杯,然後走到吧檯點菜。回到桌邊時,他驚奇地發現,語嫣正和那女子熱烈地攀談着。
寧致遠靜靜坐在一旁,聽女兒打聽如何應對高反。那女子操着一口純正普通話,細心地叮囑各種注意事項。不一會兒,兩人談得甚是親密。沒想到,這孩子性格這麼開朗,如此善於結交朋友。
寧致遠插話作了自我介紹,但沒說自己單位和職務。那女子一臉燦然,俏生生地站起來,伸出手,說,認識您爺倆很高興,我叫柳絮,柳樹的柳,飄絮的絮,來自京都。他趕緊回握手,笑着說,歡迎到丘川嶽州作客!
三人一起吃過午飯,站在飯店外,觀賞着遠處雪山。嫣然和柳絮兩人擺着各種姿勢,相互拍照,笑聲不絕。寧致遠站在一旁,靜靜地抽着煙,滿意愜意。
這柳絮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一身牛仔衣服,顯得十分乾練,特別是笑起來,那對酒窩甚是迷人,配上修長又豐滿的身材,像極了京都大家閨秀。
待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寧致遠提議該啓程了。語嫣猶豫着問,老漢,柳姐姐讓我坐她的車,反正她一個人,我們結伴旅行,可以不?
見寧致遠撓着頭不作聲,柳絮嬌笑着說,寧大哥,就讓語嫣跟我一起吧,我們倆有好多話要說呢,嘻嘻!看着女兒滿眼期待的地望着自己,寧致遠心裡一軟,只好無奈地同意。
語嫣頓時雀躍起來,蹦蹦跳跳地回到車上拿了耳麥和零食,鑽進了柳絮的車。寧致遠搖搖頭,只好獨自駕車跟着柳絮的越野車後面。
三人一路前行,一路不停地駐車觀景,不知不覺到了下個駐地酒店。晚上,語嫣隨柳絮住進一個房間,笑嘻嘻地說,太棒了,晚上我就不怕了,您也可以好好睡覺了,還可以節約一個房間的錢!
寧致遠摸摸女兒的頭髮,微笑着沒有作聲。
晚上吃飯,柳絮突然提出喝些小酒。寧致遠愕然,但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這次出來,自己一點都沒有高反,應該是可以適當的喝點酒。
柳絮替語嫣也倒了一杯啤酒,正色道,語嫣,在你沒長大成人有夫君之前,都不能放開喝,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的。語嫣開心地點點頭,大聲說,以前跟媽媽在一起喝過一次呢。
柳絮笑着對寧致遠說,大哥,你得找個機會讓語嫣喝醉一次,讓她知道喝醉是什麼滋味,以後纔會控制住時候時候不喝了,女兒第一次喝醉永遠只能讓父親陪着。寧致遠微笑着點點頭,心裡充滿了感激,這女子說的道理非常對,同時又是這麼溫婉可人。
喝了三杯啤酒,語嫣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喝了,說這喝酒太不舒服了,自顧自點了杯甜飲喝起來。寧致遠便和柳絮不停舉杯,不知不覺,一件啤酒快喝完了。
坐在一旁吃好了的語嫣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慵懶地說,我想回去睡覺了呢。話音一落,柳絮立即站起來,笑着說,行啊,我送你回去。語嫣竟然沒有徵求父親的意見,跳起來,靠在柳絮臂彎向樓上走去。
寧致遠見桌上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結賬,見柳絮大踏步回來,疑問道,還喝呀?柳絮走到桌邊坐下,挽了挽袖子,笑吟吟地說,喝!
還算是陌生人,竟然如此放心地喝,寧致遠調笑道,你教語嫣結婚前不要和別人喝醉,你就放心和我喝?不怕我是壞人?
柳絮瞟過來一眼,淡然道,一個獨自帶女兒旅行的男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寧致遠一怔,沒法接話,只是舉起一杯酒,碰碰杯子,一飲而盡。
推杯交盞中,寧致遠斷斷續續地瞭解道,柳絮從小在京都長大,現在某軍區任職,不由得心裡嘀咕,難怪敢一個人到西部獨自旅行呢!
柳絮斜了一眼,睜着大眼問,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人出來很奇怪?寧致遠老老實實地點頭,承認有這個疑問。柳絮解釋道,本來約了閨蜜一起出行,臨出發時她男朋友生病住院了,但自己確實呆在京都太無聊了,加之以前來過一次,遂毅然決定一個人出行。
嘮嗑中,鄰座來了幾位身材高大的漢子,坐下便嚷起來,話語中應該是本地人,玩了牌,過來宵夜。
寧致遠皺皺眉,覺得有些吵,心裡想着是不是結束喝酒算了,這也太煞風景了。正猶豫間,沒料到柳絮站起來,疾步走過去,叉着腰站在鄰座邊,大聲說,我說哥們,可以不這麼吵麼?
一位絡腮鬍男子站起來,口吐芬芳,你他媽小娘們找死麼?信不信我把你從窗戶丟下去?柳絮瞪着他,沉聲說,你試試!
其他幾個男子露出猥瑣表情,直勾勾地看着柳絮叉腰暴漲起來的洶涌,調戲道,大鬍子,不要這麼嘛,讓這姑娘陪我們喝一杯怎麼樣?
寧致遠趕緊站起來,走過去,拉了一把柳絮,對着幾位年輕男子說,哥們些,對不起哈,我這朋友喝多了,你們的酒錢算我的,行不?
卻料柳絮一把推開他,左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右手一揮,咔嚓!酒瓶上半截猶如被刀削般,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剩下的大半截酒瓶也隨之而碎,啤酒衝了一地。
空氣瞬間凝固。
幾位男人愕立當場,啞然看着一副惡狠狠樣子的柳絮。
僵持半晌,絡腮鬍臉皮抖動幾下,踢了踢鄰座,朝門口偏偏頭,示意趕緊撤。幾位男子立即站起來,繞開柳絮,灰溜溜地魚貫而出,離開了飯店。
柳絮收回叉在腰上的手,笑顏如花,對還在愕然中的寧致遠說,大哥,走,回去繼續喝!說完,像個溫婉小女孩般挽着他手臂,拉着一起回到酒桌邊。
剛坐下,一位上了點年紀的女服務員走過來,小聲地說,鎮上這些年輕人,經常來飯店招惹遊客,這次被你們收拾得夠嗆!話語中透露出欣喜。
寧致遠問道,鎮派出所不管嗎?女服務員回道,要管,白天不敢鬧事,只有在晚上偶爾搞點事情的。其實,寧致遠擔心不是這個,而是擔心會不會遭報復,聽了女服務員的話,心裡稍稍安慰了些。
柳絮淡然地喝着酒,見他一直朝自己手看,乾脆把手伸過去,嚷道,看嘛,好好的呢!寧致遠訕訕笑着,但眼睛卻
被一個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手臂看,柳絮臉上浮起紅暈,趕緊收回手臂,抹下衣袖,露出羞澀的笑容,解釋道,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每天練習手劈磚頭,和削個酒瓶子差不多的呢,別大驚小怪的了!
此時的寧致遠,心裡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但腦子裡卻想得更多一些,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柳絮撒嬌地問,怎麼啦了嘛?是不是覺得我不是一個女孩子,而是女漢子?
寧致遠含笑搖頭,禁不住她的央求,只好說,哪個普通男子敢娶你啊,鬧了矛盾,隨手一揮,我的天,頭都不在了呢!說完,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柳絮撇撇嘴,用腳輕輕踢了他一下,舉起酒杯說,大哥,認識您很高興,特別是語嫣,我太喜歡她了呢!寧致遠報以淺笑,回碰了杯子,一起幹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柳絮幽幽說起往事。原來,柳絮爺爺是長征浴血奮戰過來的開國元勳,父親母親都是軍中高幹,她打小就在軍營中長大,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到了軍委任了文官。
聽了半天,也沒聽到男朋友消息,寧致遠輕聲問,那位呢?在哪裡高就?柳絮忽然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來,害得寧致遠尷尬十分。
柳絮收住笑,輕聲道,還沒呢。寧致遠笑着說,不是精英,怕是配不上你的,難以選擇,嘎?柳絮瞟了他一眼,露出微笑,沒有搭話,只是舉杯邀酒。
這晚,曾經自認爲身經百戰在酒精中泡了多年的寧致遠,卻被一個看似秀氣文雅的軍中長大的女子,喝得七暈八素的,最後連連求饒,說明天還要開車的。
柳絮想想也是,遂一起回到樓上,揮手各自進了房間。
寧致遠洗漱完畢,泡杯淡茶醒酒,躺在牀上看書。語嫣跟柳絮住,自己就不再擔心女兒一個人住害怕了,不由得放鬆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