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市委任免文件，寧致遠不禁露出微笑，朝橢圓形會議桌對面的施晚晴悄悄豎起大拇指，施晚晴莞爾一笑，朝他眨眨眼。昨天市委常委會議剛剛通過免去施晚晴嶽州縣委組織部長職務，任命市委組織部黨建辦副主任蘇婕接任，今天就到嶽州宣佈了。
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高望親自送蘇婕就任，在嶽州常委擴大會上提出班子建設要求。蘇婕年僅三十歲，不僅年輕，而且十分漂亮，安靜地坐座位上，像個鄰家姑娘。寧致遠心裡不由得嘆道，嶽州又來一位女強人吶！
送走高望一行，寧致遠陪着江河回到辦公室，彙報了與施晚晴商量結果。江河沉吟了很長一會兒，摸摸鼻子說，行吧。寧致遠猶豫一下，補充道，據可靠消息，人事局將面臨改革，公務員管理職能會劃到組織部，這樣的話，這個局也不是那麼重要了。江河露出笑容，說道，致遠考慮周到。然後突然問，你覺得施晚晴怎麼樣?
這個問題很燒腦，寧致遠本想避開，然而又不敢，只能硬着頭皮回答道，是個維護縣委權威的同志。江河臉色凝重地說，這也是我建議她去政F班子的重要原因，致遠吶，你要加強與施晚晴聯繫，那邊的事情可不能脫離視線。寧致遠點頭應承，知道這話的分量。
回到辦公室，他打通施晚晴電話，笑着說，晚晴姐，你可真有能量哪，這個節骨眼跑了，蘇婕新來不明情況，組織部就抽身出了旋渦。施晚晴一直嘿嘿地笑，壓低聲音說，不得而爲之的辦法。寧致遠知道，她不能爲這事得罪薛家駒，畢竟是政F二把手，還在其手下爲人呢，況且誰能判定將來二號不會升位一號呢！
週五上午，縣委召開常委會，薛家駒遲到了。江河坐在首位環視一圈，會議室便安靜下來，看了看身邊空位置，沉臉不語，拿起手機開始翻看。各參會人員端坐在位置上，不時傳來輕微的喝茶聲，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薛家駒匆匆走進會議室，朝江河歉意地笑笑。江河報以回笑一下，打開話筒，宣佈開會後，聲音突然頓了頓，轉頭看了看秘書席上的許凡，徐徐地說，以後辦公室辦會，要記得提醒參會人員，特別是常委會議。說完，便開始主持會議。薛家駒一臉沉鬱，嘴脣動了動，本想說什麼，但又放棄了。
大家心裡明白，江河書記這話深藏玄機。對於薛家駒來說，是不是該親自打個電話請個遲到假？對於寧致遠來說，是不是該催一催？對於整個班子來說，第一次在常委會議上對縣長提出批評意見，是不是該意識到什麼？
寧致遠擡眼，看到許凡一臉通紅正看過來，於是朝他笑笑以示安慰，許凡點點頭。
會議第十一個議題，研究區委班子分工。江河就分工方案進行了說明，重點提起寧致遠以區委角度分管發展目標、經濟指標、重點項目和財稅工作，施晚晴從政F角度分管同樣工作。江河說，雖然晚晴同志排名在致遠同志之前，但所分管領域事關全縣經濟統籌工作，致遠同志代表縣委分管，兩者不矛盾。施晚晴表態說，請縣委放心，我們一定齊心協力抓好工作。薛家駒沉默着，不時抽菸。
最後一個議題，研究幹部工作。按照慣例，會議列席人員除了組織部和紀委分管同志留下來以外，包括縣委辦服務人員均離場迴避。
讓人意外的是，組織部長蘇婕彙報完幹部調整方案，大家意見高度統一，這是歷次常委會研究幹部議題時未出現過的。江河微笑着總結，對分管領導提出了要求，進一步加強新調整單位班子建設，推動工作落地落實。說完，轉頭微笑說，家駒同志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呢？薛家駒扶扶眼鏡，笑着說，我完全贊同常委會議集體決策意見。但寧致遠不這麼認爲，感到一二號之間愈來愈遠。
會議結束，寧致遠磨磨蹭蹭地收拾會議材料，瞥見薛家駒站起身朝外走，秘書跑上來迅速收拾，然後匆忙攆出去了。江河走到寧致遠身後，停住腳步說，徐美嬌去了人事局，你要儘快物色一個接待辦主任。寧致遠趕緊點點頭，隨着江河一起往辦公室方向走。
坐在辦公室，寧致遠一直在回味今天常委會議過程，在想到自己增加的分管任務時，腦子裡猛然聯想到嶽州賓館總經理肖芳喝茶說的那番話來，心裡頓時明鏡般清晰。但又一個更深層次問題冒出來，肖芳早就知道會這麼分工？
寧致遠慢慢摸出煙，啪的一聲點燃，陷入沉思。
正在審閱近期江河書記參加全市會議上的幾個彙報材料，沒料到施晚晴提着包敲門進來，徑直走到班前椅坐下。寧致遠趕緊從辦公桌後面出來，笑着請她坐沙發，鄭重地說，晚晴姐，您來我辦公室，就兩個座位合適，要麼你來坐辦公桌主位，要麼您坐沙發，坐班前椅就是折煞我。施晚晴笑嗔道，就你過場多。
寧致遠笑嘻嘻地說，辦公室主任連常委排名先後都不懂，那就不講規矩了。施晚晴還是坐着未動，見寧致遠伸手來扶，趕緊站起來，連聲說，好好好，服你了。寧致遠狡黠回道，是從我。
施晚晴邊往沙發走，邊打了他一下，臉上飛起紅暈。寧致遠邊從櫥櫃裡拿出一包新茶泡上，端過來放在茶几上，微笑着坐下說，請姐指示。施晚晴端起茶杯並沒喝，而在暖手。
寧致遠不喜歡開空調，室內溫度有些偏低，見她這樣，便拿起遙控板按開空調。施晚晴微微一笑，偏着頭說，以後加強領導哈，這塊工作你比我更熟悉呢。寧致遠擺擺手，鄭重地說，我只需瞭解情況，工作都以你安排爲準，如需我參會，你通知一聲就行。施晚晴回道，那不行。寧致遠馬上說，就這麼定了吧，晚晴姐，這分工意思你是懂的。施晚晴臉色凝重地說，家駒縣長對此很有看法啊，常委會議結束就找我去談了。寧致遠沉默不語，心裡明白薛家駒認爲這邊干預了那邊工作。
這時，許凡走進來，笑着招呼兩位領導，然後湊近寧致遠耳朵說，市常務副市長李紹春和市委秘書長程路同時調走，李紹春任丘川省建設投資公司任總經理，程路調省委農業農村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寧致遠啊了一聲，不相信地說，怎麼可能呢？許凡輕聲說，半小時前省委常委會研究通過的，我同學在省委常委辦公室，消息絕對可靠。
寧致遠點點頭，示意許凡離去，然後對施晚晴說，市上格局又有新變化了。施晚晴感慨地說，以前我在市委宣傳部工作時就聽說二人不合，說紹春常務要走，程路接任，沒料到是這個結果。寧致遠斜趟在沙發上，笑着說，我倆可不能重蹈覆轍呢。
施晚晴提起包站起來，說，我那邊忙，就先走了，反正凡事多商量。寧致遠心裡很感動，送到門邊，壓低聲音提醒道，管住下面的局長，嚴防越級彙報，否則不好把控。施晚晴點點頭，匆匆走了。
站在窗臺邊，山藿香杆莖呈現微微紫色，清香更加濃郁，隆冬開始進入最後的數九時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