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派人去朝堂上打探消息,什麼也沒有探到,只說陛下最近公務繁忙,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宮來的。
再遠的消息我也沒辦法打探到了,要知道自古以來就最忌諱後宮裡的人過分牽扯前朝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我在伸着脖子打探朝堂上的事情,什麼忙沒幫到先就給自己招禍了。
越是打聽不到消息,心裡越是着急,小四眼下正在牢裡,萬一有人給他的飯菜裡下個手腳……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不行,我得趕快想出辦法來,必須趕快救他,哪怕不擇手段!
好吧,賭一把吧!希望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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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宮裡的人最討厭的人就是我,這個事兒我向來是清楚的,但是我每次來她們也不敢攔着。
特別是鄭姐姐,我明知道她煩我煩得不行,可每次我一過來她就勉強陪着笑臉和我說話。
我明明看到汲兒看我的眼神都發綠了,可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她們宮裡鑽。
這一次我不但自己來了,還帶着張蒿提了個好看的食匣子,裡面是一些精美的點心和補品。
“妹妹有心,煩你自己把這些東西給送來,看看這些點心多精緻。”鄭妃娘娘把着食匣看着那幾枚點心笑着說。
我舒服地嘆了一口氣:“知道姐姐忙,也不敢總是來,可是既然來了,也不能空着手,姐姐可看看這些補品您能不能用得上?”
鄭妃娘娘又把着食匣子一笑,道:“是上好的紅參啊,補氣養血的,別說,姐姐我這宮裡還剛好就缺這一味兒呢。”
汲兒又奉了茶進來,陰着臉看着我。
我瞥了她一眼笑道:“汲兒,幫我們把門關上,我和姐姐想說幾句體己話。”
汲兒呆着臉不動,以她的經驗,我每次和鄭妃娘娘私下裡交流都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她不動,我就看着她繼續淺笑。
鄭妃娘娘低頭不語。還是我身後的張蒿走了過去,將門掩上,又重新退回到我的身後來。
鄭妃娘娘低頭看着手裡拿着的杯子,冷冷地嘆了一口氣,道:“妹妹這一回來又是什麼事啊?”
“也沒有什麼大事,”我一邊笑一邊又坐到她旁邊的榻上“我從別處求了個不錯的藥方,說不定會對姐姐的病有用。”
我從懷裡取出一張白帛來遞到她的面前。
鄭妃娘娘接了白帛只掃了一眼便臉色煞白起來,一抹冷汗細細地爬上了她的額角。
她的手也抖也起來,咬了咬嘴脣喃喃地問道:“這是……這是什麼東西?”
“是夜子時,漓妃就寢之後突然滿頭大汗全身抽搐,繼而失聲狂呼不止……”我目視窗外淡然開口“次日傍晚,漓妃誕下一名死嬰,混身青紫,這是太醫陳宗親自寫下的醫案。姐姐,陳宗這個人您聽說過嗎?”
鄭妃娘娘將那白帛團成一團握在掌心低聲怒吼道:“玉夫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冷冷一笑道:“幾年前的一份醫案而已,姐姐何故如此驚慌?難不成這樁陳年舊案和姐姐您有着不小的關係?”
鄭妃娘娘自知失態,將那白帛握緊,冷笑一聲道:“玉兒妹妹,本宮向來對你不薄啊,你拿着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來給本宮看,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怎麼姐姐不喜歡看到這些嗎?”我皺了眉頭滿臉不解“既然姐姐不喜歡看,那還是交還給我吧,我想這咸陽宮裡定然是有人喜歡看的。據我所知,那個漓妃可是趙太后身邊的人……”
鄭妃語結。
我冷眼看着她,等着她先開口。
鄭妃娘娘身後的汲兒已經黑着臉向前走了一步,我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緊握着的雙手,我身後的張蒿也向着我的身邊靠近了一步,不動身色地護在我身邊。
我又笑了:“汲兒,拳頭握得那麼緊,臉又板得這麼黑卻是爲何?對了,你最近是不是親自碰過一種叫作田七的藥材?還把它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
汲兒聞言臉色一白,嘴脣也不由自由地抖了一下,低下頭縮了肩膀不說話。
鄭妃娘娘吃了一驚,回過頭滿臉驚異地看向汲兒,輕聲問道:“怎麼回事?什麼田七?”
汲兒強嚥了口氣,趕快俯身跪下,顫聲說道:“前番是奴婢自作主張,在柳少使的湯裡……”
鄭妃娘娘漲紅了臉,恨鐵不成鋼地咬緊了牙,反手一個耳光抽在汲兒臉上,大罵道:“蠢貨啊!這是什麼時侯?你怎麼還敢做這樣的事情?”
汲兒捂住臉,面無表情,滿眼心痛地看了鄭妃一眼,低着頭不再說話。
鄭妃娘娘這一次是動了真氣,又自坐在榻上大聲咳嗽起來。
我看着她,軟下臉色輕聲說道:“姐姐放心,田七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還有這帛書上的一切,我也沒有向別人提過。”
鄭妃娘娘強嚥了一口氣,喘息着撫住自己的胸口,冷冰冰地開口道:“一份醫案而已,本宮諒你也不敢多說,哪怕你說了,只怕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是嗎?”我打斷她的話“前幾天陛下讓他身邊的莫大侍親自到太醫館傳話,說是鐘太醫想要查什麼時侯的醫案儘管讓他查去,任何人都不要攔着,這件事情姐姐想必是知道的吧……”
鄭妃鐵青着臉不說話。
我看了看她的臉,繼續說道:“姐姐你猜陛下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想要知道些什麼了?”
鄭妃的臉更白了,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下意識地將手裡那份白帛握得更緊,肩膀也忍不住微微顫動起來。
我看着她那張白皙的臉蛋上漲起了潮紅色的血絲,胸口的起伏更加劇烈,就連嘴脣也跟着抖動起來了。是的,嬴政是她的死穴,只要一提嬴政,她的心就會懸起來。
她愛他,她爲什麼一定要這麼愛他?
“你和陛下說什麼了?”她強壓着怒氣問道。
“眼前還沒有細說。”我坐下來重新奉了一杯茶到嘴邊“不過以後萬一他問起來……那倒也不好說。”
鄭妃冷冷地咬着牙不說話。
我放下杯子,認真地看了她,輕聲說道:“其實姐姐你不用急,我今天真的是來求你幫忙的,只要你肯幫我,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不提,就連這卷醫案我也可以一併交給你。以往的一切,我們以後再也不提了,好嗎?”
鄭妃咬牙一笑:“玉兒妹妹,你覺得你就算扯出什麼來,本宮就會怕你嗎?”
“姐姐可以不怕,那麼大世子呢?”我盯着她的眼睛打斷她“鄭姐姐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難道您就不在乎大世子的前途嗎?萬一姐姐被什麼陳年舊案牽扯到,那大世子就成了什麼樣的人?萬一……萬一他的母親扯上了說不清的事情,一個罪婦之子,他還有可能成爲太子嗎?”
鄭妃咬緊了嘴脣,瞳孔開始收縮,鬢髮上那枚金色的步搖也止不住顫動起來。
我想我已經戳到了她的痛處,這是她生命中最柔軟的地方。
“哪怕大世子不必成爲太子,在這深宮之中有着一個帶着污點的母親,或者說有一個被自己的父親忌憚防備和厭惡着的母親,他的日子又會過得怎麼樣?”
鄭妃聞言嘴角輕輕地抽搐了幾下,兩行熱淚順着她的臉頰無聲地滴落下來,她抿着嘴脣就冷了臉:“趙宣玉,你真卑鄙……”
我輕輕地跪到她腳下,拉起她的一隻手來握在掌心:“姐姐……”
她的手腕溫潤冰冷,粘滯的冷汗浮了一層,握上去就象一隻僵冷的死魚,她努力想要抽回手去,卻被我用整個手掌緊緊握住。
“姐姐,以往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不再提了,一切都讓它過去,可是眼下,我求姐姐你一定要幫我!”我盯着她滿目懇切。
鄭妃咬牙看着我,冷冰冰地開口道:“想要什麼,你說吧。”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請姐姐去求呂相邦放了李斯。”
“什麼?”她不可思議地盯着我,皺着眉頭滿臉的不可思議“妹妹,你是瘋了嗎?”
“姐姐,現在只有你可以去說服呂相邦了,只有你可以!”我搖着她的手腕連聲乞求。
鄭妃聳着肩膀冷冰冰地笑了起來,搖着頭苦笑道:“我說你真是瘋了,我是什麼人?一個後宮的妃子而已,我憑什麼去要求呂相邦他去放過誰呢?”
“姐姐還記得李夫人嗎?她叫容兒。”我盯着她的臉繼續開口道“那一晚,呂相邦的人去截殺他們,她僥倖逃脫,可是如今她失去了兩條腿和一隻手臂,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聽了我的話,鄭妃冰冷的的眼底浮出一絲淡淡的自責,可這一絲自責僅僅如煙花般閃動了一下,就立刻黯了下去“那與本宮有什麼關係?本宮沒有叫人去殺她,更沒有叫人去砍了她的手和腿!再說,你憑什麼就敢說這些事情是呂相邦做的?無憑無據污衊相邦是什麼罪名你知道嗎?”
我毫不理會她的威脅,淡在開口道:“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