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呢,陳幫主。”江晟天冷冷地回了一句。
二人分別背對背,各自上了自己的牀鋪。
燈火熄滅,二人面朝牆壁,窗外星光閃閃,幾乎讓人錯覺只有手略一伸直就能摘取下來一般。
只是這背朝背的兩個人,都是各懷迥異心思,都偏執自己的意見,覺得自己均沒有錯。
江晟天心中所念,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大局着想,從幫派的利益出發,一成的收入打發了李林甫爲他們疏平道路,才令天風幫有所收入。要不是現在天風幫的庫房怕是會一金不剩吧?
他最多也是事先沒有跟陳如風商量就自作主張而已,他的決定並沒有錯,儘管他早已料到陳如風會爲此大動雷霆。
就因爲他對李林甫有成見,就這樣讓主觀遮礙了自己的視線,無法真正地作出明智的抉擇。
或者是因爲他自恃擁有一身高絕武功,所以才一時昏了腦袋吧。江晟天憤憤地閉上眼睛,再也不多想了。
陳如風望牆睜眼,他永遠也不可能站在江晟天的角度思考問題。
李林甫是什麼人?當rì在建幫大典上他就焦急着與天風幫撇清關係,引衆幫派對天風幫揚起虎爪,垂涎yù滴。
在他們蕩平了伏牛山橫雷寨後,等於廢了他的一條財源,以李林甫心xìng,他會就此罷休了事?
肯定不會。
所以他就設計,處處爲難天風幫,直到逼得江晟天去親自拜見他,再提出無理的要求,強佔天風幫一成的收入。
但是,李林甫會就此滿足嗎?
這隻老狐狸,又豈會是江晟天想得那麼簡單呢。
陳如風一緊握拳頭,當初江晟天就不應該向李林甫妥協,必定還有其它解決法子的。他就不信,普天之下就無王法可規。
可現在,已經將天風幫的一隻腳板伸到了李林甫的嘴巴里了,不知何時天風幫會全落進李林甫的胃中。
他最不忿的,就是江晟天居然認爲天風幫只是一個三流的幫派。這樣妄自菲薄的說話,不應該是由一幫之主口中說出的。
哼,看着來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小覷天風幫的。陳如風眼神一凝緊,彷彿要用目光將牆壁擊裂一般,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他默默靜思,背後沒有傳來以往夜晚依時依候出現的呼嚕聲。
天才矇矇亮,陳如風已經翻身而起,迅速地下了牀,眼睛一瞥過江晟天的牀,表面上若同熟睡的模樣,但陳如風卻能真切地感覺得到他在裝睡。
他也不管了,直接就往內堂疾步而去,召集長老和兩位護法。
“經我昨晚一夜苦思,心中萌生了一個決定。”陳如風沉聲說道,“我們要迅速提升天風幫的實力,就要招攬衆多的內家之士進來,不單單只是停留在對幫衆外家拳腳功夫的苦練之上。”
胡九未三人一聽,誰都心中明瞭這個道理,可是這些話談得容易,辦起來卻是難度十足的。自己天風幫畢竟是一個新興幫派,雖說其伸展勢頭宛如一rì長千里的大樹一般,但要吸引到內家修氣之士的加入,始終是欠缺了一些陣腳。
當rì,陳如風自然也是意識到這一點。
他繼續說道:“念及至此,我們一直在這裡眼巴巴地等待着那些內家之士的加入,倒不如我們自己訓練教導幫衆們的內家功夫,教他們吸氣吐息之法,這樣還更爲切合實際一點。”
聽畢,胡九未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念不出話語來接上陳如風。
自己訓練內家之士,確實是一個嶄新的想法。可是實際上要施行起來怕又是另一回事了。且不說他們自身的內家功夫遠遠不能和千劍門、冰墓那些門派媲美,要他們教導別人難免有誤人子弟之嫌。另外,內家功夫這一種東西是十分講求天資和身體的資質的,若是愚鈍之人或者體格不適之人,往往是花了許多力氣,到頭來是一無所獲的境地。
陳如風察覺到了三人的面容,立馬就揣測到了他們心中所想,便道:“就算我們不要求全幫上下都掌握內家功夫,至少也要將那些天資較佳的人挑選出來,授予他們練氣功法吧?想一想,我們幫中一旦多了十個內家之士,幫派的實力可就上了一個臺階了。至少有一半人以上進了內家的修氣門檻,我們也就能和驚海門、碧血軒那些二等幫派分庭抗禮了。”
很顯然,陳如風已經固執其想法,沒有一絲動搖之心。胡九未他們只得點頭應下,說自當盡力而爲,挑選出適合的幫衆來傳授他們內家的功夫。
陳如風滿意地彎了一下嘴脣,心中暗自對江晟天說道:“哼,這下子你還有道理說我們天風幫是三流幫派?”
勉強將昨晚與江晟天大吵一場的負面感覺掃去了一大半,陳如風這才吹了幾聲口哨,極力使自己的心情放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妥善,他便可以安心去跟李音如遊玩了。
綠光一閃,宛若有綠雲承託,可比仙人一般自在逍遙,陳如風的身影shè向天際,急速地往長安的方向投去。
江晟天待陳如風出了房間半個時辰後,這才慢慢地步了出來,一點也不知道陳如風剛剛下達的決定。
他的神sè較爲茫然,眼睛一看就知道是整夜未眠。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擾亂着他的情緒,令他有一種想拾起東西就胡手亂扔的衝動。
長長地深呼吸了一口,依然沒有對他燥亂的心有一點緩解作用。乾脆就步出了天風幫,心想到長安城裡去散散心,也沒有帶上多少隨從。
他想自己一人,獨自靜靜地走路,這樣可以無拘無束地念着自己心中所想。
長安城。
陳如風如約而至,悄無聲息地將李音如帶離了相府,她的房間也掩上了門,留下萍姐守在這裡。
陳如風摟着李音如的腰,速度也不敢過快,又有對腳下的那些人擔驚受怕,生怕被人發現他“拐”走了李家小姐。
李音如第一次體驗了騰雲駕霧的神仙凌空之感,驚得就要呼出聲來。但一想起會驚動別人,她還是手掌掩口,低聲地“哇哇”着。
風吹拂過臉頰,揚起了白sè的衣裝,她不禁緊緊地摟實了陳如風,唯恐會掉下去一樣。
終於,二人有驚無險地落腳在相府幾裡外一條人煙稀少的窄巷之中。要不是陳如風及時扶住李音如,怕是她會立腳不穩撲倒在地上了。
“還好吧?”陳如風笑着問道,李音如羞笑着點了點頭。
出了巷子,外面的大街已是熱鬧一片,來往商客絡繹不絕,攤檔更是琳琅滿目,直叫人目不暇接。更有街邊的食鋪,煮着香噴噴的美食,散發出來的一煙煙濃香簡直是讓人口水流盡。
李音如儘管先前也曾離開過相府到長安城內遊玩過幾次,不過次次都是滿僕伴隨,縛手縛腳,好不自在。今rì終於能得償所願,沒有人知道她是丞相千金的身份,沒有人會顧及她矜貴的身段,她可以盡情的遊玩了!
一想到這裡,李音如已經是興奮得主動地拉起了陳如風,往人cháo堆裡衝了進去。
陳如風就像一隻扯線風箏一般,被李音如一隻手就拉進了人海之中。
一攤檔接一攤檔地掠過,每一個檔口都停留上片刻,李音如看得心悅無比,對着那些街邊景緻的小工藝指指點點,還要拍拍陳如風的胸膛詢問他的意見。這時,除了連聲叫“好”以外,陳如風是說不出別的話來的了。這些工藝品陳如風不知以前在寧州的街市見過成千上百遍了,今rì李音如卻像一個從未識世面的小女孩一樣,樂呼呼地抓起這些小工藝在手中把玩。
他們穿街過市,李音如俏麗的臉容與華美的衣服自然是吸引了許多心懷歹意之徒。每當此時,陳如風都會眼神變厲,驀地抖發出身上一股威勢出來,嚇得那些不恥之徒連忙將目光收起,再不敢胡亂起異心。
“冰糖葫蘆!我沒說錯吧?”李音如拉了拉陳如風的手,指着那一扛像紅sè的雪點一般的糖葫蘆,那個賣糖葫蘆的老婆婆見到李音如這般面像,立刻就喜笑顏開,對着她招了招手,李音如連忙奔了過去,jīng挑細選了兩串,一串塞到陳如風手裡,一串自己喜滋滋地舔了起來,彷彿是嘗吃着自出孃胎以來所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一樣。
眼看着李音如就要奔向下一個目的地,陳如風無奈地給了一些碎銀那老婆婆,又緊跟隨在李音如的身後了。
難得的zì yóu,令李音如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暢之感,就像是本來委屈在魚缸內的魚兒,一下子被傾放在浩瀚的大洋裡頭,自當是要盡情闊遊一番。
解開了束縛,就像是完全換了一片天空一般。
在離他們不遠處,江晟天獨自一人,緩步前進,眼神鬆散,似在入迷地思考着什麼,不斷地有人撞着他的肩膀,他也不爲所動。
他的臉sè就像天上的雲團一樣,yīn沉一片。
本來是想來散散心,卻想不到心是愈走愈沉重。
擡頭望天,已經是烏雲密佈,看來是有傾盆大雨將下了。但江晟天只是默默地凝視着天空,心中掀起萬千思緒。
記得以前在寧州之時,一旦遇上這樣的烏雲將降大雨之狀,他與陳如風二人必定會爭相競賽誰先跑回到破廟之中吧?
一切都好像發生在不久之前的事一樣。好像過一會兒後,他們還能蜷縮在破廟的屋檐下,看着那淅淅瀝瀝的雨點滑着屋檐像神仙灑下的簾幕一樣傾下。
街上的小販們都已經開始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攤檔來,有些直接就卷席而跑,狼狽不堪。倒黴者甚至掉下了幾件商品,卻是顧不上撿拾了。
一聲雷響,沒有任何的緩滯之機,豆大的水珠已經嘩啦啦地墜落下來,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開始往屋檐下你爭我奪地趕過去,生怕留不到立腳之地避雨。
最爲心歡的,自然就是那些酒樓食肆的老闆,客人頓時就翻了一倍。
更有一些目光jīng明之人,懷裡夾着一大堆紙傘,自己頂起一把衝進了大雨之中,趁機向那些來不及找地方避雨的人兜售起來。
天地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水的世界。天空之中一團團黑烏雲朵相互壓擠,雨勢更是隻盛不減。
陳如風挾着李音如,無奈卻佔不到躲雨之地,只得向那些兜售紙傘的人購了一把,撐了起來遮擋着二人,也是勉強能擋去一大半的雨水,但依然有斜雨乘隙而入,打溼了二人的臉龐。
大街之上,一下子撐起了一把把紙傘,宛如五顏六sè的花朵綻開一般。
江晟天望着天空,任由大雨罩身,周圍的人也沒有閒情向他投去奇異的目光,個個都腳步急趕,不願再在這天塌般的雨水中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