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籠罩着的天風幫,一如既往。一衆幫衆頂着矇矇亮的天『色』,開始了在外的練武,那些內家之士則是選了一片空曠淨潔的地方,吸納着最清新的氣息,當然除了凌小玉。
陳如風站在內堂屋頂,看着晨霧下的人,心中再也沒有先前那樣的喜悅和激動。
以後,只剩下他一個人,來看着這個幫派。曾經跟他攜手創建這個幫派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他望着天風幫的大門,用他還存有的一絲希冀,等到天『色』放亮,陽光灑遍大地之時。
陳如風從呆立之中回過神來,縱身跳下。他的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戴着面具的韓陵。
“早。”陳如風淡淡地問候了一句,那臉『色』卻蒙上一層黯淡。
韓陵面帶笑意地走了過來,那些晨練過後的幫衆都陸陸續續地拖着疲勞的身子回來了,此時凌小玉也從房間中鑽了出來等着吃早點,對着天空打哈欠,伸了一個十分誇張的懶腰。
陳如風盯着他,總覺得這個動作是多麼地似曾相識。
他以前跟江晟天睡醒之時,也經常是這樣的吧。
“我昨日見到晟天他揹着包袱走了,難道他是要出遠行?”韓陵微笑着問道,猶如溫煦陽光一樣的笑容卻不能將陳如風臉上的暗沉打破。
陳如風將臉別過去,心中暗忖着自己怕也瞞不過韓陵,乾脆就將一連串跟江晟天的衝突,最後他選擇出走加入相府門下的事如實告訴了韓陵。
韓陵笑意不減,跟陳如風一樣將目光投往了遠處的天風幫大門,除了守門的幫衆以外,沒有什麼他們期待的訪客到來。
“他必定是有些問題想不清楚,待他想清楚以後,他就會回來的。”韓陵安慰道。
“不,”陳如風沮喪地搖了搖頭,“他不是因爲這個原因,他要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他覺得在天風幫他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一員,所以他才選擇離開。”
“那麼,你認爲他這樣做可否妥當?”
“當然不妥當!本來就是他的錯!他不應該賣友求榮,我跟他說過,令可我們含冤受屈,也不能陷害忠良!”陳如風帶着點悲憤語氣說道。
韓陵繼續心平氣和地道:“你嘗試一下代入他的立場,然後你又會怎麼想?”
“我……”陳如風怔住了。
良久是思考,他終究是垂頭喪氣地道:“如果他不這樣做,我們確確實實不可能活到今天,有今日的成就。他覺得他做的是對的,偏偏我要這樣否定他,再算上先前我沒有兌現的諾言,他才……”
韓陵笑着將目光移開,不再看着他。
“我們每一個人的是非對錯評判標準都是有所不同的。我們不能改變一個人的看法,就只能夠去適應。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一套的生存法則,有些是捨己爲人,有些則是舍人爲己,我們不能永遠只是處在中間,必須要有所偏頗,而你則是屬於捨己爲人的那一方,江晟天則是屬於舍人爲己的那一方,你們二人恰好能生出一個平衡來。”
陳如風默言,“換言之……就是我還不夠狠嗎?當日與驚海門一戰,我已經嘗試將自己變得心狠手辣……但那只是侷限於敵人,對於朋友,我根本就下不了毒手!”
“人心,本來就有善與惡兩面。我們無需去躲避自己的善,也無需去躲避自己的惡,一切順其自然便好。”韓陵說畢,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轉過身慢慢地離去了,留下陳如風一人在獨自思考。
“無論是善與惡,我們都只是在尋求最適合自己生存的方法而已。”陳如風步出了內堂,周圍的幫幫衆都開始各忙各,凌小玉甚至已經聚衆開賭,聲嘶力竭地喊着着下注的數目。陳如風只是瞥過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這個世間上,善與惡本來就是並存的。只有中間把握好一個尺度,在善與惡之間取得平衡,這倒是不爲過。”陳如風心中微微感到舒然,他忽然之間有了希望,總有一日,江晟天會回來的,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這之前好好打理天風幫,等他回來之時,看到的天風幫將會如天際之中翱翔的巨龍一樣,鋒芒無人可擋!
次日,有一名千劍門派遣的使者到來。
“陳幫主請過目,這是我們門主的邀請函,誠意邀請陳幫主三日後前來觀看我們千劍門一年一度的‘論劍試’。”那名使者將白『色』的信函雙手遞上。
陳如風接過抽出裡面的邀請函,仔細地看了一眼。他早先就已聽聞“論劍試”是千劍門後輩弟子之中的比拼考試,後輩的門人都要比劃劍術,覈定水平,也是千劍門比較重要的活動之一。
不過爲甚千劍門要邀請他去觀摩,這倒是一個值得揣摩的問題。
陳如風額帶疑『色』地望了一下眼前的這位使者,明顯他是給不出他答案的了。
一旁的韓陵意識到陳如風的疑『惑』,淡笑着道:“這是一次十分不錯的劍術觀摩,澤崆雲既然邀請你,想必是想你通過這一次的‘論劍試’在劍法上有更進一步的突破,你就莫要多疑了。”
陳如風收好了信函,對那使者道:“好的,我必定依時赴約。”
那名使者見陳如風應下來,喜笑顏開地道謝了幾句,便告辭回去千劍門了。
陳如風看着那邀請函,深思了片刻。現在他的天風幫畢竟是跟千劍門平起平坐的幫派了,雖然說澤崆云爲人一向光明磊落,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弱肉強食的江湖之中,還是多一個心眼爲好。
回到了寢房中,陳如風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盤起雙膝,坐在牀上,將怒風劍平放在腳上,細細地端詳着。
“這把劍……”陳如風喃喃道,手指輕輕地撫過劍身,不知不覺,怒風劍也伴在他身邊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或許,只有死物,才能不離不棄地陪伴着人吧。
陳如風重新將怒風劍『插』入鞘中,望着窗戶開始發呆。
三日轉眼便過,今日陳如風也無帶任何人同行,就自己一人來到了千劍門門前。
稟明瞭來意,陳如風很快就進入了千劍門中了。
瞥了一眼兩邊的石制巨劍,此刻陳如風心中沒有了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渺小之感,那兩顆通紅的寶石映照着他的臉孔,像兩尊巨人一樣守護着大門。陳如風冷哼了一聲,繼續往深處走去。
去到了高處那一圓形高臺之上,那裡已經架設好了看臺以及擂臺,人頭涌涌的千劍門門人已經各自聚集好,一些門人更在緊張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劍,或者在聽着自己師父最後的口授教導。
面對着這一場“論劍試”,每一個千劍門的人都是十分看重的,因爲這關乎到他們能不能在千劍門出頭,例如夜孤鴻這樣的人就是通過“論劍試”而聲名大噪的,不僅能贏得威名,還能得到更深的劍法指導。
陳如風在人羣堆裡尋索了一會,終於找到了夜孤鴻的身影。夜孤鴻正在揮動着自己的“朗月劍”來鍛鍊手感,感應到了陳如風的目光,連忙擡起頭來,二人對視了一下,雙方微微點了下頭以示好。
“陳幫主!”眼中散發着精爍的澤崆雲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滿臉都是熱情之『色』。五位護劍師都已各自去跟自己的徒弟作試前的囑話,沒有陪在他身邊。
陳如風禮貌地一笑拱拳已作迴應,只是這笑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發自真心,變得有點客套了起來。
澤崆雲沒有多留意,熱烈地將他帶到了看臺上。
“這裡坐!”澤崆雲示意道。他讓陳如風坐在了他旁邊,陳如風吃了一驚,想不到澤崆雲如此擡舉他,竟然讓一個外幫的人坐在如此顯眼的位置上。
高臺之上,底下的境況自然就盡收眼底。陳如風看着那些千劍門的弟子都在緊張地準備着,甚至有些人握劍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他們的師父則不斷在旁邊安慰,讓他們寬下心來。
夜孤鴻則是一如既往的冷傲之『色』,徐成駿也沒有和他過多囑話,該是對他信心十足了。
陳如風忽然發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有一抹熟悉的人影。
但那人此刻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與以往不同。
“澤宇……”陳如風盯着那個人,他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
他變得如此的冷漠、沉穩,完全不同於以前的盛氣凌人、衝動,彷彿蓄意收斂着一些什麼一樣。
和陳如風同時盯着他的,還有澤崆雲。
陳如風望了澤崆雲一眼,他的眼中也同樣充盈着複雜的目光,陳如風根本捉『摸』不透。
“難道澤宇之前發生了什麼變故?”陳如風心中正疑,又看了澤崆雲一眼,隱隱猜到了兩父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澤宇同樣是沒有什麼人伴在他身旁,他獨自一人地用布擦拭着自己的佩劍,雙眼緊凝着劍身,精芒四『射』。
“各位請就位!”歐陽洛溪走到了擂臺上,扯高了嗓子大喊道。
話聲剛落,一衆千劍門弟子連忙將劍收入鞘中,靜候着歐陽洛溪接下來的安排。
“經過初步的試煉,已經挑選出一百位弟子進入今日的正試,這一百位弟子請出列!”歐陽洛溪大聲說道。
一百位千劍門門人連忙走到擂臺旁邊,夜孤鴻、澤宇也身在其中。
“下面是混戰試煉,十人一隊展開,第一隊……”歐陽洛溪攤開了手中的紙卷,開始宣讀名單。一個個弟子也紛紛站到了各自的位置去。
陳如風的眼睛一直流連在澤宇與夜孤鴻二人身上,二人分到了不同的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