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長安嗎?”陳如風隔着車廂的窗問道,關行義搖頭道:“我幫你們去寧州一趟,找找你們那宗案件的線索,看看能否幫你們翻案。”
“遲點我也會上書皇上,請求他徹查此事。”趙奉璋也親自來給他們送行,眉間透着堅決。
陳如風聽得心裡一陣感動,同時也慶幸自己已經撕毀了李林甫的那封信,否則如此以怨報德,恐遭天譴。
“有你們的幫助,就算沒有了李林甫,我也對我們能沉冤得雪充滿了信心。”陳如風由衷道。
江晟天往大門走去,思緒卻飄回了數十天前。
“爲什麼你要單獨見我?”江晟天狐疑地打量着李林甫老謀深算的背影問道,李林甫詐笑了一聲,道:“桌面上有一封信,你把它收好,到時若果到了趙奉璋的府邸裡,便把它藏在趙府的某一個隱蔽處,到時再把所藏之處告訴我。”
江晟天瞥了一眼圓桌上的那封雪白信封,走過去把它拿起來,審視一下,道:“你不是已經給了封一模一樣的信件我們了嗎?怎麼還要給多一封我們?”
李林甫轉過身來,眼神中shè出道道jīng光,嚇得江晟天以爲是他自己失言,臉露驚sè。
“這只是以防萬一。我希望你同樣有你自己的選擇權。”李林甫淡淡地說,江晟天呆呆地看着他,卻不能理解他那一番話的意思。
“喂!”關行義用力地拍了拍江晟天的肩膀,才把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到了大門口,差一點他就撞在了相府的馬車上。關行義畢竟是習武之人,那種力度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剛回復知覺來的江晟天才漸漸感覺到肩上的一陣陣痠痛。
陳如風看他神不守舍的模樣,以爲他是不捨,對他說道:“不用這樣嘛,我們又不是以後回不來。趕快上來啊!”
“真的有以後嗎?”江晟天在心中黯然重複道,他忽然有一種想轉身入屋的衝動,想取出剛剛藏好的信件。
一陣悔意涌上心頭。
在駕位上的金易來微微扭過頭來,和江晟天對視的一瞬,江晟天的目光立刻如同崩潰的河堤,變得散亂起來,不知所措。
不知不覺,江晟天呆若木雞地被關行義推了上車。
“我代表咸寧的百姓感謝你們。”趙奉璋抱起拳頭,衷心道,“就此告辭了,希望他rì我們還能相見!”
“我相信,我們相見之rì,必定我們已是清白之身!”陳如風終於向趙奉璋綻起笑容,似乎一掃先前的yīn霾。
江晟天則依然心事重重地坐在他旁邊,一語不發。
馬車已經開始跑動,在咸寧大街上,所有人都爲這輛裝飾尊貴的馬車讓出一條道路來,關行義和趙奉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後方。
“別這樣,我們用不着用這麼自私的方法。”陳如風知道江晟天還對那封信的事情耿耿於懷,江晟天望了他一眼,本來衝到喉嚨上的話忽而又被強壓了下去,只是緩緩吐出了兩個字:“沒事。”
城門的守衛也沒有難爲他們,咸寧上下均知曉他們清搗了振聲幫之事,解教了大批的被拐孩童。現今全城都把他們當成正義之化身,也沒有人會去探究他們的真正身份。甚至有一部分城民,簇擁在馬車後,爲他們送行,其中不乏抱着失而復得的孩子,感動得哭啼起來,嘴裡不停地道:“恩公!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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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長安前進,周遭環境愈是冰寒,畢竟將近秋之末,冬之初。
金婆婆爲他們縫製的衣物以起不到禦寒的作用,他們只好冒着險進了一個小鎮,讓金易來去爲他們添置了一些厚能禦寒的衣物,順便慰藉陳如風起抗議的肚子。
安心的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再沒有什麼特別的阻礙令他們的行程停下來。
還未至長安,陳如風就已經在憧憬着京師的宏景。
畢竟爲大唐京城,可爲是陳如風畢生之中所能見的最繁華浩大的都城了,所有什麼寧州、咸寧黔州都只能作衆星拱起長安這一輪明月。
“我一定要嚐盡長安的美食!”在幻想了一番長安的恢弘後,陳如風一拍大腿道,同時偷偷瞄了江晟天一眼,他說了一番話都只是想引起江晟天的興趣,但他卻充耳不聞一般,倒像是回到了當初在山中差點葬身蛇口的那個狀態了。
馬車速度緩慢了下來,連江晟天也緊張得把目光移到緊掩着的車廂布簾上,金易來雄實的背影透在上面,予人一種難言的安全感。
高挺城牆,屹立眼前。巍峨城樓,肅然生威。“長安”兩字,傾倒多少英豪,大唐腹地,奪目璀璨。
金易來下了馬車,迎上兩名走來的士兵。他們走近一看馬車裝飾金碧輝煌,原本目空一切的面容頓時變得恭敬起來。
金易來舉起一塊邊緣凸起,中間鐫刻着“相”字的牌匾,兩士兵瞪大雙目一看,連忙步伐一致地退到兩邊,異口同聲道:“大人請進城!”
儘管金易來並沒有一官半職,但在丞相府下辦事之人,在這些普通的守城衛眼中已是高人一等了。
馬車長驅直入,兩個士兵被揚起的沙塵嗆得接連咳嗽。
道路再沒有先前的顛簸,反而平整得讓車廂上的兩少年有點不習慣。他們忍不住從窗口簾子上各掀起一小縫隙來,窺視一下長安的街景。
能看見的,卻只有涌動的人頭,和琳琅滿目的商號,當然還少不了不絕於耳的鼎沸鬧聲,更有異域妙音傳入耳際,不知是何種新奇樂器所奏。更有各種身披離奇服飾的人在街上穿梭往來,夾雜在大唐百姓之中卻是顯得十分顯眼。
被弄得心癢難耐的兩人,更yù立刻跳下馬車,飽覽一番長安勝景,感受京城繁盛,大街之多姿。
馬車也因人羣漸密而不得不慢如蝸牛,不一會兒居然還停了下來。陳如風終按捺不住,掀起一絲車簾,隔着金易來向前望去,見前方人羣團圍,時不時爆發出喝彩聲,半空更有火把飛舞,空中熾焰旋轉,jīng彩絕倫。江晟天也從另一旁掀起布簾,同樣看得目不轉睛,心中爲之叫絕。
這下子,即使是身份高貴的相府馬車,也不得不滯留在密如繁星的人羣之中。
金易來的臉也露出了一絲罕見的不耐煩,眼前的人cháo看來短時間也不會散去的,換作是神仙也沒有這種耐xìng。
這輛裝飾奢華,盡顯高貴的馬車,在此時此刻卻成爲衆人唾罵抱怨的對象,更有人往車身揮了一拳,全因這輛馬車佔去了街道一大塊位置,靠近馬車的人都不得不被擠成肉餅,金易來冷眼看着這些人如狹溪之水般從馬車兩旁流過,絲毫不在意諸多人的怒目而視。
驀地,殺意頓生,猶如突涌之泉般,噴發而至。
陳如風從來沒有感應過那麼強勁的氣勢,但那強大的氣勢卻只是在馬車上停留一瞬,他下意識地往氣勢源地望去。
金易來把頭往右側擡去,房頂上只是青瓦翹檐,沒有任何異樣。
人cháo鬧聲,一切如常。
經過衆多場激鬥,陳如風的內家修爲更是有了飛躍的提升,感應力大大增強,他可以感應到,剛纔那股凌厲殺氣,就是從那屋頂上散出的。而此刻,那處卻只是如鬼魂蕩過一般,流下一絲氤氳的淡氣。
“速度很快。”金易來低聲道,陳如風知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便問:“可知是何人?”
金易來默然不語,靜思一會後也只能微微搖頭。
來得快,去得更快。兩人再留意一下四周,卻再無人涌出如此凌厲強大的殺氣。
倒是人是愈聚愈多,陳如風甚至有一種感覺,周圍的人早晚會把他們的馬車從外面擠破。偏偏他們三人也苦無辦法。
破空聲陡然傳來,接着是雞蛋落地破碎的聲音。
“啊——”四周濃霧驀地散去,如驟至的鬼魂般籠罩着整條大街,只在滾滾之中看到火把的火光在閃耀,人們恐慌地嘶聲尖叫着,四處狂奔,一時間人撞人,街邊擺賣的商品更是被推倒踩碎,甚至有痛苦的呻吟聲,大概是什麼人被不幸摔地,被無數只驚恐奔逃的腳踩中,奄奄一息,街道陷入一片失控的混亂之中。
“霧裡迷!”陳如風驚呼道,當初在寧州曾使用過此霹家莊的迷煙暗器,對如今這陣濃霧更是熟悉不過了。
馬兒被喪失理智的人羣撞得嘶嘶高鳴,車廂左搖右擺,陳如風和江晟天更是在左右兩邊來回跌來跌去。金易來奮力拉扯馬繮,yù穩下狂亂的馬兒,同時目光瞥到了屋頂上的一倩影。
屋頂那女子露出兩條雪白大腿,紫黑sè的少得可憐的絲綢勉強包裹着重要部分,凹凸有致,眼眉之下一抹誘人的淺紫,一張妖豔的臉更是惹得人心裡發燙。
金易來冷眼看着她,她卻是一臉得意地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像是剛剛展示了一件佳作一般。
陳如風也感應到這女子的氣勢,在搖搖yù墜的車廂之中探出頭來,待濃霧漸淺,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身材,一下子雙眼似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死死地黏在她的身上和臉容上。
那女子注意到了陳如風,但她的目光也只是停留在他面上一刻,又重新落回金易來身上。陳如風心中忽而有一陣極度的失望席捲上,他心中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很想搏得這女子注意的衝動。
明顯,剛剛的“迷裡霧”便是此女子的傑作,但實在是猜不透她的動機。
街上濃霧漸散,整條大街猶如建築在天上一般,仙雲縈繞。但是那些癱在地上,被無數只腳踐踏過的人,正痛苦萬分地呻吟着,與這派仙境毫不相協調。
金易來一直和這女子對視,金易來的目光更多是敵視,而女子眼中shè出的更多是挑逗的曖昧。
街上一下子空曠了許多,原本擺賣的商品四散在地,也有一些商人心痛地把碎片撿起來。
馬兒也安穩了下來,金易來一揮鞭子,驅馬前進,再也沒有理會屋頂上的豔女。
陳如風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她,他一直渴望得到她的注視,偏偏她卻一刻也沒有施捨一點目光給他。
待馬車離開遠處,陳如風才清醒過來,彷彿從一場如幻的夢中醒來,離開了一個粉香迷人的世界。他甩了甩頭,爲自己剛纔的神魂顛倒感到莫名其妙。
剛纔那女子的氣勢雖強,但比起再先前那道稍縱即逝的強大氣勢,也只是杯水車薪。
一進長安,已是怪事連連,陳如風的眉頭不自覺地緊鎖起來。
此後之路,可會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