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罪之人

大唐京師長安,依然是雪土堆積,處處皆是一片白茫茫,雖然天早已停止降下雪霜,但那些矮牆上,仍舊鋪着一層厚厚的白雪,那樣地潔白無瑕,望着望着,竟能令人感到心中一片安寧,或許是過度專注的效果吧。

江晟天擁着厚衣襖,直勾勾地看着如同在牆上再築起一堵高牆的雪,流心苑的景緻,除了多出這些雪以外,也無什麼變化。

丁雨從對面的房間走了出來,看到江晟天正在花園之中,仰頭看着,那個孤獨的背影,有一陣難言的蕭瑟。想到那已身處天竺,不知現今境況如何的陳如風,他也只能暗暗地嘆了一聲。他對面的房間,大門敞開,寒風入屋,江晟天倒也沒有在意。

畢竟丁雨跟江晟天同住一苑之中,有時候見面,不談上一兩句話,也難免尷尬。但一向均是由丁雨主動,而江晟天則是魂不守舍地答上一兩句。有時候,丁雨也猜不到江晟天的心中所思,是爲陳如風的安危擔憂?是爲自己的未知命途擔憂?又或者是因爲困在這個相府之中的rì子太久,而心生鬱結?

而在花園之中的江晟天,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鬱結,源於何處。

或許是太多太雜的事情,讓他煩心了吧。如果可以,他必定會偷偷地溜出去相府,但對於上次的偷走出相府的經歷仍然心有餘悸,再加上皇上御令,要他留在相府之中,任何地方都不能去,若他偷溜出相府,被人發現,豈不是有欺君之過。

但是,藏在最深處的,卻是對自己一路以來的所作所爲的一種困惑。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不理道義,只顧着自己洗脫冤情,甚至去到不擇手段的程度。在趙奉璋、萬一歸這兩件事上,他猶感到愧疚,良心責備。

他已經盡力避免不去想,他不斷地避開自己那個自私自利、yīn險毒辣的形象,喪失人xìng一般的人,似乎逐漸佔據了自己的身體。

“這不是本來的我!”江晟天無聲地吶喊着,無窮天際,沒有任何事物去迴應他,寂靜得只有一片雪雲飄過。

於是,他的心一直就在這種擔憂、矛盾、愧疚之中交纏着,角力着,痛苦不堪,自然是百般愁難解了。

或許,在陳如風回來之時,一切的煩心事都會迎刃而解吧,他們兩人,再也不用過那些暗無天rì的生活了,在那時,他們可能會找一些小生意做做,抑或加入一個名氣較響的幫派,混一下名聲。而在許久之前他們曾經喜滋滋地想象的那個建幫立派的雄志,恐怕還停留在比九霄雲外還要遠的地方。

回過神來之時,有一人踏進流心苑之中,丁雨與江晟天的目光同時注視到來者身上,此人乃是熟悉之人。

田一山帶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點頭算是和丁雨打了個招呼,然後徑直往江晟天走去。江晟天眯着眼睛,打量着田一山面上莫測的表情,。

“江少俠,我家老爺請你過去東廂書房一趟。”田一山略爲恭敬地道。

江晟天吃了一驚,先是對“少俠”這個稱呼的不習慣,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出自己如何跟這兩個字沾上一點邊的,跟那個“俠”字相悖的事情好像還做得要多一些,想及此處更是一陣愧疚上心。

李林甫既然喚他過去,想必也不是什麼大正大義的事情,但也不好拒絕,他只好對田一山道:“我這就去。”

田一山恭身道:“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丁雨和江晟天都目送着田一山的背影離去,丁雨看着江晟天臉上猶豫的表情,也思忖了一下李林甫爲何忽而要召見他,這些天來江晟天一直留在流心苑之中,走得最遠也不出這西邊廂,也沒有什麼特別事情發生。

江晟天最終還是邁開步子,走出苑門。

東邊廂,江晟天在先前只是來過一次,那嫋嫋琴音,似乎在側畔在耳際,只是,那人,卻在何處呢?

東廂長廊,依然是婢僕下人恭敬站立,江晟天走在此處,不禁也生起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腳步也不自主地走得更爲跋扈。

走到池塘的邊沿廊,卻見中心亭之中,有一人影,似白雪輕舞,凝視東邊無盡處,眼神癡癡,白sè狐毛披肩裹在她身上,如絲秀髮,在寒風之中微微飄揚。

“李音如……”江晟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是像被釘着一般,再也挪不開了。

侍立在李音如旁邊的萍姐雙目銳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江晟天那陶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下,江晟天卻沒有注意到,眼神依舊停留在李音如天仙一般的身影上,如癡如醉。萍姐似乎受不了江晟天的目光如此褻瀆自己的小姐,連忙低聲道:“小姐……那裡有個人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你……”

李音如往走廊望去,兩道目光相碰在一起,卻是一邊受驚,一邊淡然微笑。

江晟天看着她,心怦然,似是被牽引到天際之中翱翔,又有一絲絲冷風呼嘯擦過,連忙把眼睛移開,臉紅了一大片。

李音如莞爾一笑,細長的手指輕輕捂在嘴上,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細膩,如天仙被地上凡人看得不好意思,動人之極。

江晟天連忙繼續往前走,腳步也加快起來,全身火辣一片,這次輪到李音如看着他,問萍姐道:“萍姐,他就是上次和……那個人偷偷溜進來這邊聽琴的江晟天吧?”

萍姐畢竟是李家小姐的貼身侍僕,對府中一些情況還是瞭然在心,點頭道是,隨即又追加道:“他現在是被皇上下了禁令,不能離開相府,一切要待陳如風回來之後,那件驚動一時的貢品劫案,才能作下定奪。”

聽到了陳如風這三個字,李音如又是幽幽的一聲嘆息,她對兩人的事情早已知悉,現在只知道陳如風身在天竺,也不知道他過得是否安好?

望東方那處的人兒,平安歸來。

李音如雙手成虔誠狀,默默低下頭來,閉上眼睛,輕抿嘴脣,萍姐將一切看在眼內,也只能搖了搖頭。

風更急,吹得連大地都打起了哆嗦一般。

江晟天穿過一間間廂房,終於來到了相府的書房前,裡面有兩片燭火透窗抖動,在這幾乎rìrì都昏暗不見陽光的寒冬,封閉的書房之中也需要燃起燭光才能看得清事物。

他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前,心中思忖等會進去,該要如何說話,臉上又是該何種表情,萬一李林甫又要他去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又如何婉拒云云。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思索着時,書房門驀地打開,走出來一人,江晟天大驚一看,出來之人正是金易來,臉sè平淡如水,但在他看到江晟天之時,眼中卻忽然有了起伏,目光落在江晟天臉上,沒有離開半寸。

面對着金易來的怪異目光,江晟天本來就驚懼不定的心更是蒙上一層疑惑,還好他跟金易來還算熟悉,問道:“怎麼了?”

金易來的眼中,完全是捉摸不透的神光,他望着江晟天,似是惋惜,似是責備,更多的是無奈。

就連他說話的語氣,也竟保持不了平穩起來。

“就在昨天,咸寧太守趙奉璋,被御史臺以妖言逮捕杖殺!”

天空之中,彷如一聲驚雷,貫穿而下,劈落到江晟天身上,毀去了他的神思,令他停止了思考。

他的全身,不住地顫抖,嘴巴愕然張大,眼中所有神光似乎被抽光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魂魄在雲外飄蕩,再也回不來了。

或許,不回來更好吧,就讓他像一尊石像一般,永遠地立在這裡,不再有思想。

金易來拂袖離去,再也沒有望江晟天一眼。

“我是兇手……我是兇手……”江晟天的腦海之中一個猙獰的聲音在不斷地迴盪着,刺激着他的心神,他只覺得自己頭頂嗡嗡作響,一陣劇烈的暈眩襲來,他身體稍微往前一傾,隨即又回穩過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擡頭,面前那個書房,大門打開。

他還是走了進去,竭力地穩住腳步。

關上門,房中有兩人,均是坐着,房內有一書案,兩邊靠柱子處各擺着兩張木椅,李林甫坐在書案後,另一白髮灰袍老人悠然地在椅子上打坐而立,閉着眼睛,似乎並不打算參與到此次江晟天與李林甫的談話之中。

“丞相大人。”江晟天施禮道,李林甫略爲點頭,示意他就坐,於是江晟天便選了離書案較遠處的木椅,坐了下來,和那灰袍老人成一對角。

“晟天,我這次喚你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李林甫笑道,江晟天身子一僵,也料到李林甫接下來將說之事是什麼。

“咸寧太守趙奉璋,已於昨rì,因妖言而伏法。”李林甫意味深長地說道,江晟天儘管已是得悉此消息,但此刻由李林甫說出,他的心也不由得劇震。

“好……”江晟天一下子結巴起來,掏遍心中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吐出嘴邊,李林甫似乎也沒有意識到他神情有變,續道:“你之前幫助我之事,如今事成,我必當予以你獎勵,你儘管說,你要何獎賞?”

江晟天把目光移到粗柱上,“嗯……不用了……丞相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就在江晟天說完這番話,李林甫臉上的笑容驟失,江晟天也注意到了他的臉sè,連忙補充道:“……其實是在下一時想不出該要何獎賞,才這樣說……”

“好了好了,我明白的,待你想清楚要何獎勵,就儘管跟我說吧,本相獎罰分明,凡能幫得了我做事的,我必然不會虧待。”李林甫揮了揮手道,江晟天強忍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費盡力氣擠出一個阿諛的笑容,一旁依然默然打坐的灰袍老人,卻像睡着了一般。

“你先行退下吧。”李林甫說道,這正是江晟天求之不得的,江晟天連忙道是,往後退了幾步,走出書房。

書房門關上,儘管外頭寒風凜冽,卻讓江晟天感到更爲舒服,像是一切的壓迫的消去了一般,他重重地望天,吸了一口氣。

九天之上,會否真的有天人在看,地上之人的所作所爲,因果報應,是否真有此事,作jiān犯科,又是否會淪入十八層地獄?

這些一切,都不是江晟天所擔心的,只有深沉的疚意,從他的每一個血液之中,沸騰而出,追悔,卻已是莫及了。

“趙大人……我對不起你……”江晟天眼睛一合,淚水便緩緩滲出。

書房之中,李林甫託着腮思索片刻,便對着那彷彿睡熟了的灰袍老人道:“你是否覺得,金易來在回府之後,xìng情起了一點變化?”

一片靜默,在兩搖曳不定的燭光之下,悄然迴盪。

良久,灰袍老人才睜開眼睛,道:“大概是在外頭髮生了什麼事,令他憶起了某些事情而已。你可否覺得,跟那個叫陳如風的少年有關?”

李林甫輕輕一笑,道:“難道那人的影響力有那麼大,連本來平淡不驚的人,都能爲之而改變?”

“那少年……”灰袍老人似乎想起了些什麼,雙目閃過一絲jīng光,“很不簡單。”

“這個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我才把他留在相府之中,還費神費力爲他翻案,怎知現在……唉,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李林甫略帶惋惜道,卻沒有絲毫的擔憂之sè。

灰袍老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蘊藏着一絲晦澀的不屑之意,當rì鬼府闖進相府之中進行搜索,陳如風被迫躲在他居所之後,儘管並未跟陳如風面對面,但已感到他體內的魔家真氣,非同凡響,若能加以指點,其武功真氣修爲將會是無可限量。

但是,李林甫又怎會看得出這一點呢。

“不得不說,丞相大人你在招攬人才方面,的確是很有一手。”灰袍老人的語氣中卻聽不出有讚揚之意,李林甫展出笑容道:“這個方面可輪不到我不承認,當初白葉堂之變中若不是我……”

說到此處,李林甫連忙打住了,卻還是笑容滿面,灰袍老人面sè微變,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沒有和李林甫對視。

“是啊,如果沒有你,葉之杭這個人,恐怕也不會再在這世上苟活了。”灰袍老人語氣之中略帶點哽咽。

“不知不覺,這就三十多年了。”不知道是誰,在沉沉的書房之中,發出了這樣一聲感言,語氣之中盡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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