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雲真人眼眺遠方,全神貫注,沒有回答。
“如今刑石早已不在人世,你也可以放下仇恨,重新歸隱生活了。”嵩焯遠沒有介懷他的無視,聲調平緩地說道。
“赤魔聖壇可否覆滅?”瑞雲真人問道。
“尚未,且是江湖上三大派之一,與千劍門、冰墓齊名。”嵩焯遠答曰。
瑞雲真人冷哼了一聲,伴隨着他這聲冷哼,他所打坐着的位置方圓都擴散出一圈白氣,像驅散濃霧一樣往外受驚退去,衆人腳下所立的竹林上空出現瞭如鏡面一般的乾淨,霧氣只能遊離在方圓三丈外,彷彿有無形的屏障阻擋着它們靠近。
“在辟邪之戰中陣亡的四位隱士,現在可否有人取代了他們的位置?”瑞雲真人繼續追問道他所沉睡這十五年中所不知發生的事。
十五年前的辟邪之戰,正道門派紛紛向赤魔聖壇發出聲討,當時坐鎮赤魔聖壇的魔君刑石yù將江湖上拂逆於他的人統統消滅乾淨,以達到一統江湖的目的,於是便引發了這一場辟邪之戰,以千劍門、冰墓爲首的正道門派力求朝廷出兵幫忙剿滅風頭極盛且高手衆多的赤魔聖壇,卻遭朝廷拒絕,令正道門派陷入苦戰。最後中原八隱實在無法坐視刑石聳人聽聞的行爲,不顧隱士身份,挺身爲正道出戰,在那一場辟邪之戰中,有四名隱士不幸喪生。
如今一晃十五年,瑞雲真人對當rì自己的門派雲祥觀慘遭覆滅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那一場辟邪之戰雙方均損失慘重,而正道這一方的雲祥觀更付出了滅門的慘烈代價。
他無法忘記,當rì雲祥觀的掌管真人是怎樣戰死的,一具具雲祥觀弟子的屍體,漫山遍野,血水流淌,慘不忍睹。
而那些正道之士,一個個居然就躲在山上,任由雲祥觀作爲先鋒,與赤魔聖壇作了一番消耗後,才傾巢而出,將力戰筋疲的赤魔聖壇重重地打擊。
那羣所謂的正道之士,其實也只是毫無人xìng的豺狼,讓他們雲祥觀去當誘餌,自己則坐享其成!幸災樂禍地看着雲祥觀全軍覆沒!
這個世間上,所有人,都是他們雲祥觀的敵人,而如今這個江湖,更是踏着他們雲祥觀弟子的血與肉重新建立起來的。
瑞雲真人的眼中驀地暴出殺意,濃烈得就連伴在他身邊的黃化與嵩焯遠,以及身後的袁思柔與玄婉妙都能清晰感受得到,所有人都心中一震,彷彿隨時就會有屠刀落下,將他們置諸死地。
很快,這道殺意就被收斂了起來,瑞雲真人重新回覆到了波瀾不驚的面容。
“新的四個隱士,分別是何人?”瑞雲真人淡淡一問,嵩焯遠眉頭一皺,臉露難sè,似乎想要隱瞞點什麼,但終究還是開口了。
“有一個是‘武學奇才’韓陵,年紀輕輕就被皇上冊封爲中原八隱,而另外三個……”嵩焯遠與身後的兩名隱士交換了一下目光,“魔家三聖。”
狂風驟卷,氣勢陡發,強大力勁驀然生出,若不是在場之人個個均是有着上乘功力的習武之人,恐怕都已被推出一里之外了。
黃化與三名隱士身體都不自主地往後倒退,重新穩下來之時都能察覺瑞雲真人身上所爆發着的駭人怒火。
那一種怒火,是yù要將世間一切都燒燬的烈焰。
切身感受到師尊的憤怒,黃化變得更加噤若寒蟬,一聲不哼恭敬地低着頭。
“若不是他們,這場辟邪之戰的勝算,不會落在我們這邊。”嵩焯遠解釋道,“他們在刑石戰敗之前就棄暗投明,幫助我們剷除了赤魔聖壇的大部分實力。”
“就因爲這樣,要將戰死的中原八隱之位奉上給他們?”瑞雲真人冷嘲熱諷地道,“呵呵,想不到平時自命高潔的中原八隱,也只是齷齪之徒,用這般手法來做交易,換得辟邪之戰的勝利。”
“不管怎麼說,我這次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在醒來後,安安心心地當你的隱士,不要找任何人尋仇,尤其是三聖。”嵩焯遠jǐng告道,卻只是換來瑞雲真人嗤之以鼻的一聲冷哼。
“要不然,你有一點僭越隱士的行爲,休怪我不客氣。”嵩焯遠最後還是撕破了臉皮,扔下了這樣一句話,背過身子,對袁思柔與玄婉妙道:“走。”
三名隱士施展身法,很快就消失在這片竹林裡。
靜謐的竹林上空,只剩下黃化與瑞雲真人。
黃化怯怯地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的師尊,他猜想他現在的表情必定是盛怒至極,只是偷瞟了他一眼,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怒意滿盈的模樣。
瑞雲真人冷笑着,望着漸漸聚攏而來的霧氣,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
“做夢。”他的嘴裡只是簡單地吐出這兩個字。
陳如風在大街上行走着,剛剛一心趕回相府,沒有心思觀覽周圍之景,在天竺呆上一段時間,忽然對這些中土風格的房屋有些不習慣,感覺有點特別,回到了故鄉,卻又變回了一個異鄉人一般。
但是,周圍的人的服飾、面貌,看上去都是那麼的親切。
或許,真的還需要一點時間去調節過來吧。
朱雀大街依然熱鬧如初,兩旁坊市人cháo絡繹不絕,陳如風喜滋滋地看着這一派繁盛之景,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朱雀門前。
一個身形魁梧、一臉剛毅的漢子正身披盔甲,在門前候着他,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陳如風先前也與他在曲女城有一面之緣,此人正是大將軍高仙芝,幸好當rì他相信了曹錦,沒有率軍殺進曲女城,才免去了一場血雨腥風。
“高將軍!”陳如風禮貌地抱拳打了一個招呼,高仙芝熱情似火地搭着他的肩膀,這個健碩如牛的將軍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對他道:“進去吧,皇上在裡面等着呢。”
想不到高仙芝是專門來候着他的,不容分說,高仙芝已經拉着他毫無阻攔地進了皇城。
氣勢磅礴恢弘的宮室大殿依然跟陳如風的想象之中幾無差別,只是當rì在皇城之中尚處於生死一線間,要接受皇上御前審問,與今rì凱旋而回的心情自然是截然不同,陳如風終於能仔細地品鑑一番皇城內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建築。
不消一會,高仙芝已將他帶至宣政殿上,大殿兩邊站滿了臉sè威嚴肅正的文武百官,個個站得腰桿挺直,殿上鴉雀無聲,嚴肅至極,令陳如風也不禁心中生出畏意,只見唐玄宗李隆基高坐於龍座之上,臉上散發着一種居高臨下、傲視衆生的威不可犯之勢。
陳如風在羣臣站立之中找到了李林甫的身影,這隻狡詐的老狐狸依然一面jīng明相,眉目間深不可測,彷彿一直在謀劃着什麼。
“參見皇上!”高仙芝與陳如風雙雙下跪俯身,十分恭敬,不敢冒犯皇威。
“平身!”李隆基黃袖一舉,二人連忙聽命站立起來,陳如風感到兩邊的文武百官眼中泛着怪異的光芒,臉上火辣不已,十分悔恨自己只是穿了殘破的衣衫上殿,幸好皇上並無不悅,反而眼中流露出歡喜之光。
“這次天竺一役,辛苦兩位了,尤其是高將軍。”李隆基緩緩道,陳如風也不敢出言反對,畢竟他只是一介草民,怎能功勞高於一個大將軍呢?他心中也沒有因此不平衡,能洗脫掉自己所蒙之冤,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能使天竺與大唐間免去了一場戰禍,同時又識破了曲女城中假國王的yīn謀,徹查了天竺惡意送贈黑元石與大唐使節在天竺遇害兩事,令天竺與大唐永交於好,兩位實在是功不可沒!朕一向獎罰分明,今天,我就在大殿上論功行賞!”李隆基將二人褒獎一番,殿上諸人立刻齊聲高喊:“皇上英明!”
陳如風與高仙芝上前一步,再度跪下,聽候獎賞。
“高仙芝將軍,加特進,兼左金吾衛大將軍同正員!”李隆基正sè道。
高仙芝一聽,臉上激動不已,連忙磕頭,大聲道:“謝主隆恩!”
“陳如風!”李隆基厲聲一喊,陳如風連忙卑聲應道:“草民在!”
原本替高仙芝感到高興的氣氛頓時緩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心中揣摩着皇上會給這個黃毛小子何種獎勵,畢竟他曾是戴罪之身,現在立下功勞,也只能是功過相抵而已。
“朕遵守承諾,還你與江晟天清白之身!”李隆基金口一開,陳如風感到自己的心瞬間舒展了開來,像是即將枯萎的樹枝伸出了新嫩的葉芽,心花怒放四個字並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感受,一直以來積壓在心上的那些yīn霾,終於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陳如風彷彿看到了,一條光明坦蕩的大道在自己面前鋪開,心頭上的那座最大的山,成功地卸去了。就連一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謝主隆恩!”陳如風心存恭敬地重重一磕頭,在大殿的地板上留下了響亮的一聲。
“另外,”李隆基故作神秘地清了一下喉嚨,羣臣的眼中頓時現出驚訝之sè,難道皇上還要對他再加賞賜?
“朕聽聞你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幫派,揚名立萬。”李隆基龍顏一悅,嘴角露笑,“朕就藉此機會,助你實現這個宏願!丞相!”
“臣在!”李林甫從羣臣之中出列,目無表情,或者說,根本沒有人能看得穿他的表情,彷彿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似笑又非笑。
羣臣皆噤聲靜立,李林甫權傾朝野,黨羽衆多,大多數臣子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又恨又畏,卻又苦無計策,對於他衆多無理的所作所爲,忠臣們也只能一隻眼開一隻眼閉。
“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了!”李隆基交託道,“你就找一個幫派給陳如風他打理吧,好償了他的心願。”
陳如風一聽,驚訝地擡起頭來,不敢相信地望着龍椅上那個九五之尊,如果說剛剛是將自己的寬敞大道上的荊棘掃除,那麼現在李隆基這一番話就是幫他種花植草,栽樹築廬了。
李林甫暗自叫罵,一是他想不到皇上竟然知道他手下cāo縱着幾個幫派,以從江湖上牟利,另一方面是居然要他割讓一個幫派出來給陳如風,實在是心痛不已。不過既是皇上金口,他也無拒絕之理,只好將臉上的一絲不滿壓了下去,俯首道:“微臣必定辦好此事,不讓皇上費神!”
“好!好!哈哈哈哈!今rì已無事了,退朝吧!”李隆基歡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