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天帶着猶豫不決之意,暗沉着臉『色』,心中不斷地消化着李林甫所說之言。
“加入相府,豈不是等同於要助紂爲虐?”江晟天忖念着。
李林甫看着他面上的躊躇不定,便繼續開口道:“你先前替我辦妥那麼多的事,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浪費在了一個幫派上面。只要你肯加入我府下,這必然是一個更爲適合你的位置。”
“加入了相府,真的能夠找到我自己的價值所在?”江晟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陳如風的虛影彷彿出現了在自己的眼前。
“或許,你纔是更適合幫主之位。而我……”江晟天看着自己的拳頭,那是一個根本用不出力量來的拳頭,只能發出不住的顫抖。
“我要找到一個用武之地,證明我沒了你陳如風,一樣可以生存下去。”江晟天眼神一凝緊,驀地望向了李林甫。
“我答應你。”
李林甫滿意地哈哈了幾聲,他看着江晟天眼中的堅決的光芒,笑意越盛。
江晟天盯着那擺在書架上厚厚的書卷,似乎看到了陳如風輕蔑的笑容。
“待我功成重返天風幫之日,我會讓你看到,誰纔是真正的強者。就算我不懂武功,我也絕對不會比你陳如風要差!”江晟天心中吶喊道,陳如風那虛影漸漸地消失了在他的眼簾之中。
相府之中,便多了一名新入的府客。而這名府客與其他一衆府客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不懂得任何武功。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丞相大人會收這樣的一個人爲府客,那些居住在相府的府客個個都是擁有絕頂的身手,偏偏這個人只像是一個軟不禁風的儒生一樣,讓人很不服氣。
相府書房內。
李林甫往那盅熱乎乎的燉品裡吹了幾口氣,隨即又將蓋子蓋上,倚着椅背。葉之杭則一如既往地盤膝打坐,雙目緊暝,不知是否睡着了。
“嘿嘿,”李林甫得意地笑了幾聲,望了望正在均勻地吸納着的葉之杭,“我早已料到,江晟天總有一日會加入我府中。因爲,他正正是我所需要的那一種人。”
“當日他能幫我辦妥那麼多棘手的事,我就知道,這個人能爲我所用的話,我必定是如虎添翼。他肯加入我麾下,總比去當那個什麼天風幫幫主要好得多,證明他有眼光,哈哈哈!”李林甫又是大笑不止。
“於我的立場,”葉之杭不經意地開聲道,“我還是保持我原來的意見。陳如風這個人,要比江晟天更有價值。”
李林甫不屑地一笑,“陳如風他只是武功強了一點,可腦子哪有江晟天那樣好使啊,一介武夫,我府中並不缺。”
葉之杭的臉『色』驀地變得寒了下來,李林甫頓了一下,知道自己有所失言,便道:“我並不是說你,你的武功與智慧都是卓絕的,你是我府上一等一的高手,那些一介武夫又怎可跟你比擬呢?而且,以這個江晟天的『性』格,他比陳如風更好地爲我所用。就算我能招攬到陳如風,他也未必會對我竭盡忠誠的。”
“事已至此,也無必要多說了。就希望江晟天真的是對你忠誠不二吧。不論武功,此人確是一個可造之材,特別是在心計上。不過你得注意,若你將他培養成工於心計之人,日後有可能會令自己遭殃。”葉之杭淡淡地說道。
李林甫擺了擺手,揭開了那盅燉品的蓋子,一副陶醉無比的模樣在上面嗅了嗅,笑道:“他只是我撿回來的一條狗而已,朝廷上的那些狼虎我都不怕,我還會怕被一條狗反咬一口?”
“江晟天作爲天風幫幫主,必定對他們內部的運作了如指掌。有了他,要對付天風幫簡直是吐一口口水一樣簡單的事。到時候,我就要天風幫取代橫雷寨的位置,成爲我在江湖上所擺放的傀儡。”李林甫的笑容變得陰險無比,嘴角間透出一陣陣的寒意,直接將那燉品噴出來的煙也冷凍了起來。
天風幫裡。
幫中的一切都已步入了正軌,陳如風也沒有太多瑣雜事情需要處理,他乾脆就將自己關在寢房裡,一呆就是一天。
他要獨自思考,思考到底錯在哪裡。
他的錯?或是江晟天的錯?
“我忘了我跟他所說的承諾,這是我的不對。但他那樣不講情義地陷害趙奉璋,那一種錯絕對是不容寬恕的。”陳如風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心中響起。
“但是……他畢竟是你的兄弟啊,從小時候一直陪伴到現在的兄弟,一路上無論多少的風風雨雨,都是一起熬過來的。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決裂呢?”
陳如風心煩意『亂』地將桌上的那一疊賬簿撥開,以前一向都是江晟天負責打理這些事務的,現在他不在了,這些賬目他不知該如何處理,乾脆看也不看了。
胡久未等幾個人曾經過來向他打聽過江晟天去了哪裡,陳如風只能以他外出爲由含糊地答了過去。實際上,他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何處。
“我去找一個更適合我的位置。”江晟天的話語徘徊在他的腦海之中。
最適合的位置……
除了天風幫,陳如風實在想不出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正在此時,有人敲響了門。
“陳幫主!江幫主回來了!”
沒有過多思考,陳如風閃電般地打開了門,飛奔出內堂,那裡已經早早站了一個人。
曾經是最熟悉的人,此刻二人間竟好像多了一層陌生的屏障。
陳如風怔住了,眼前的江晟天,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江晟天?
一身的錦衣華袍,鑲着寶石的腰帶,頭頂紫金冠,渾身都散發着璀璨的金光,沒有一件行頭不是價值千兩之物。現在的他看上去,跟那些貴家公子毫無差別,只是臉上沒有了那一種矜貴之氣,多了幾分冷靜沉穩。
陳如風跟他一對視,便感到好像落入了對方的盤算之中,那是一種想直接看透人內心的眼神,似曾相識,跟他所認識的某一個人極爲相像。
“你……回來了?”陳如風怔了半天才擠出了這幾隻字,他的臉『色』複雜無比,看不出是喜是憂。
貴氣『逼』人的江晟天緊緊地盯着他,微微地一點頭。
“我是回來拿回我的東西的。”江晟天淡淡一說,陳如風的心中頓時像是被冰封了一樣,凝固起來,裡面的血『液』再也無法流動。
江晟天沒有理會他詫異不解的目光,徑直走過他面前,往寢房走去。
“你要去哪裡?”陳如風對着他的背影問道。
江晟天停住腳步,側過半邊臉來,“相府。”
“跟你說一句,我現在已經是相府的府客了,不再是什麼天風幫幫主,你跟他們說清楚罷。”江晟天走進了寢房。
陳如風怔了良久,猛然醒來,追進房中。
“你是說,你要去幫李林甫做事?”陳如風一字一語地說道,以確保自己所問準確無誤,江晟天同樣能給出清晰的答案。
江晟天已經將包袱整理後,掛在了肩上,正對着他。
“是。”
陳如風忽然又生出一種想打人的衝動。先前曾有過想要原諒他的想法,此刻也完完全全地破滅成灰了。
“爲什麼你要這樣做?你知道那隻老狐狸害了多少人嗎?你還有顏面去面對趙奉璋趙太守嗎?”陳如風語氣開始激動起來,他要趁現在江晟天還沒泥足深陷之時將他拉出來,否則日後給李林甫荼毒已深,那可就積重難返了。
“只有在丞相大人的手下,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那纔是最適合我的位置,而不是這個可有可無的天風幫幫主。”江晟天神『色』冷淡,“讓開,我要走了。”
“你不能走!”陳如風攔在了門口處,“你這樣一走,就回不頭了!你以爲李林甫會好好待你嗎?他只是利用你!等你沒有利用價值之後,他就會將你好像垃圾一樣掃掉的!”
江晟天冷眼一瞪他,緩聲道:“難道我在你眼中,不也只是一堆垃圾嗎?”
“你在胡說什麼?”陳如風氣得揮起了拳頭,卻終究是沒有擊過去。
氣喘吁吁的陳如風收起了拳頭,火爆的眼神迎上他冷峻的目光。
“你就儘管踏出天風幫的大門,從此以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一刀兩斷!”陳如風一手指着外面決絕地說道。
“李林甫還是天風幫,你自己選擇。一邊是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一邊是我們一手一腳築起來的幫派,你好好想清楚!”
江晟天望着前方,沒有動彈。
就在這一刻,陳如風以爲江晟天會回心轉意,留在這裡。
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陳如風,那種眼神竟夾雜了一絲憎恨厭惡在裡面。
他邁起步伐來,走出了房間,留下一臉茫然的陳如風在房間內。
“江幫主,你要去哪裡?”走出天風幫的一路上,許多幫衆都爭相涌過來問道,他們見江晟天揹着包袱,以爲他要出很長的一段時間遠門了。
陳如風希望他真的只是出一次遠門那麼簡單,起碼還有回來的一日。
沒有回答任何人,江晟天一直步出了天風幫的大門。
他在門外停下來,似是在強忍着什麼衝動,終究還是緊緊地握住了包袱,揹着夕陽,往翠華山下走過去,沒有回過頭來。
陳如風坐在內堂之中,伶仃一人地思索着。他望着江晟天離去的方向,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