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崎急退一步,單足點水,借勢騰上,避開了韓陵幽光充盈的一下掌掃,冥冥幽氣竟更勝自己一籌,以追魂奪命之勢緊緊死銜不放。
自與韓陵交手以來,張行崎都一直駭然不已。
“靈心通應”雖然發揮着節節高出對手一等的威能,但韓陵卻能如攀山那般,無論張行崎招式真氣高至何處,他都能死抓不放,一直往上登。張行崎領先,他也跟着領先,就像兩座瘋狂上長的山峰,比拼着誰更高。
就像他也跟自己一樣,使出了“靈心通應”來,大家都相互窺破對方的氣機,然後應勢而上,爭搶先機。
但最奇特的是,韓陵所使的武功也是跟自己如出一轍。
鬥至此時,雙方都消停了一下,再次隔岸對視。
張行崎難解心中疑惑,問道:“爲何你也會我的‘靈心通應’?”見韓陵出招幾乎是處處模仿自己而出,與己相差無妨,又像悟盡了裡頭的精妙之處,不問個清楚自己實在耐不住。
韓陵淺淺一笑,氣度依然自若,並未有所隱瞞,說道:“你有‘靈心通應’,我也有‘鏡心通明’!”
張行崎渾身一震,心中驚駭,重複道:“‘鏡心通明’?”
“我猜得出你的‘靈心通應’是取自佛法之中的精髓,不妨告訴你,我的‘鏡心通明’也同樣是領悟於佛經創出,能夠以‘鏡心’倒映對方內功心法和武功招式,一模一樣地全套照搬過來。”韓陵語氣仍保持着謙恭,與張行崎自尊自傲的性格大相徑庭。
“這麼說,你也等於學得了我的‘靈心通應’和‘幽冥玄虛功’?”張行崎愕然道,一向狂妄的他此時心中竟生出一絲隱約的懼意來。
“雖然是學會了,但箇中的細節經驗還是不如你。我也只能憑‘靈心通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與你戰個不分高下而已。”韓陵一語點破如今二人已是勝負難分,暗暗奉勸張行崎不要硬鬥下去。
張行崎權衡一番形勢,韓陵的“鏡心通明”將自己的“靈心通應”學去了,自己的得意之技已難有發揮餘地,硬撼只會是雙方互相較高,誰也爭不過誰,到最後極有可能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但若不戰,豈不是讓陳如風白白得以活命,令他成爲第一個自己殺不了的人,讓外人知曉以後他“最強殺手”的顏面還往哪擱呢?
瞻前顧後,張行崎始終是猶豫不決。
他看了一眼韓陵,韓陵的姿勢已告訴他,他是打定主意不會讓他輕易繞過自己去追殺陳如風的了。
張行崎就像一隻懊惱的怒獅,又無法將腹中的火氣爆發出來,只得無奈地劃了劃爪子。
“好!”張行崎暴聲一喝,“從來沒有人能從我張行崎手中逃脫,這個陳如風也不例外!雖然今日我殺不了他,但我今日在此發誓,三年之後,必再取他性命!那時誰也阻不了我!”
“既然如此,就看看韓某人在三年之後還能否攔下前輩!”韓陵含笑言道。
二人已是目光相迸,相當於下定了戰書!
陳如風回到天風幫之際,幫內已是混亂一團。
原本接踵而來的事端已夠多,又有人一早起來發現幫主不見了,便惹起幫內的種種猜測,更有甚者說陳如風因天風幫已積弊過重,無回天之力,只得棄幫出走。
直到陳如風回來之時,纔將這些謠言震住。
陳如風不得不掩飾自己所受的內傷,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草草地交代了昨夜出外散心便算了事。
至於那些造謠者,他也沒有追責之意。
因爲天風幫現在急劇衰落,已成不爭事實。瓜洲渡口燒船一役後,連米行、綢緞兩個行當也保不住,如今就只剩下一直賴以生存的護衛生意了。
這也是天風幫如今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旦連這根稻草都失掉,天風幫可就要宣告覆滅。
陳如風剛回天風幫不久,便有三個着裝神秘兮兮的人前來求見。他立刻就知道是誰來了,連忙讓人迎他們進來。
三人脫下斗笠,果然如陳如風所料,是金易來、金婆婆和魅靈三人。
金婆婆和魅靈看上去氣色已比當日好多了,魅靈的姿容依然動人如舊,武功盡失以後更顯溫柔。
“看見你們安然無恙,我可就寬心了。”陳如風欣慰地說道。
金易來顯然已將陳如風救人之事告知了她們,她們看着陳如風的眼神都帶着幾分意動。
金婆婆和藹一笑,由衷感激道:“如風,這次可多虧了你,才保住了我們一家。”
魅靈倚緊了嬌軀,聲音甜潤地道:“如風小子,我以前可是小瞧了你了,想不到你的能耐倒是挺大的哦!”
陳如風頓感到鼻孔之中有兩股粉香衝進,下意識地讓開了身子,面上微紅,“大嫂,請你自重。”
魅靈哈哈一笑,金易來也難得地露出半彎笑意,“她跟你開開玩笑而已,沒必要較真。”
陳如風見金易來竟沒介懷,暗忖他難得大方至此。
“如風,你爲我們殿後,可沒有遇上什麼麻煩吧?”金易來問道,他自然不知道陳如風爲了掩護他離開,遭到了“最強殺手”張行崎的截殺,差點就命歸黃泉。不過現在驚險已過,再提也只是徒惹大家擔心,陳如風便只是笑笑不提其中命懸一線的經歷。
ωwш¤ ттkan¤ ¢O “我縹緲功高超絕倫,豈有人能擋我去路?”陳如風說道。
“說得也是。”魅靈用手指敲了敲俏臉,“縹緲功乃當世最強的輕功身法,能超越之人幾乎無一……”
陳如風不想再在此事上多加陳言,便插嘴道:“對了,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說至此處三人都是皺起眉頭,一掃先前劫後逢生的喜悅,金婆婆迷茫地搖了搖頭。
“李林甫必定不會放過我們。大唐之下,李林甫一手遮天,我們還能去到何處?”金易來面帶黯然。
陳如風沉吟片刻,說道:“既然如此,有沒有想過離開大唐?”
“離開大唐?”魅靈苦笑了一聲,“能去哪裡?吐蕃?回紇?室韋?”
陳如風凝重地說道:“天竺!”
三人頓時驚愕地望着他。
“我先前曾在天竺逗留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在那裡也有幾個朋友,我修書一封讓你們帶去,便會得到他們的照應。只不過如此一來,恐怕你們從今以後難以返回大唐了。”陳如風將利弊說清,好讓他們作主。
要離鄉別井一輩子,就這樣難以再見故土,換了誰都無法接受,但不走的話又要受到李林甫的迫害……
金婆婆和魅靈都望向金易來,一切便由他決定。
金易來苦苦思索,終是以家人的性命爲重,決定離開大唐,一起前往天竺。
陳如風點了點頭,正如他所想,留在大唐一日,都會受到李林甫的威脅,雖要到千里之外的異鄉,可起碼能有一些安穩的日子,不會終日擔驚受怕。
於是,陳如風坐言起行,只消片刻,便修好書交給了金易來,讓他到天竺去找尹平剛、普姬娜等人。
事態緊急,金易來他們多留在大唐一刻,便多一分危險,陳如風立馬遣派人手馬車護送他們到天竺,吩咐他們在路上要注意隱秘,切莫暴露行蹤。
天風幫堡壘門外,四人依依惜別,此時已近黃昏,慘淡的晚霞隨雲晃動,映出絲絲離別的淒涼。
望着馬車和周圍策馬護送的人背影漸漸消淡在夕陽之下,陳如風這纔算放下一塊心頭大石。
他轉過身,朝着長安的方向。
“接下來可以放手對付你了。”陳如風自言自語道,一隻手搭在了怒風劍上。
殘雲帶着暗色飄然而過,血紅如火,李林甫、葉之杭二人的臉龐似乎在天空之中浮現,正猙獰得意地注視着他。
還有另一張他看不透表情的臉,也在殘陽之中,淡淡地望着他。
“你到底……”陳如風緩緩張口,江晟天的臉在天空中慢慢地褪色,就像融進了雲層裡一般。
相府。
書房。
這一次只有李林甫和葉之杭二人,李林甫已將桌上書筆墨硯翻得個凌亂,地上灑了一地的黑墨,幾隻筆也應聲斷裂。
“爲什麼?”李林甫的聲音顫抖之中帶着憤怒,兩隻手已經將兩張紙抓成一團了。
葉之杭默聲不語,也不見他有李林甫那樣的怒容,他的神情更想在思考,而不是做這些無用的宣泄自己情感的舉止。
“最強殺手,張行崎都殺不了!殺不了!你說,當今天下還有什麼人能夠將他除掉!他是一塊頑固的污垢,我用水衝,用火燒,方法用盡都無法將他抹去!我堂堂一個當朝丞相,竟然奈何不了他!”
桌子受到了極重的拍擊,四條桌腿已是顫顫不穩,彷彿受了驚嚇一般。
葉之杭自李林甫盛怒爆發以來,一直都不發一言。
李林甫覺得自己像是對着一堵牆泄憤一樣,一時難忍遷怒於葉之杭。
“你先前說過,此舉必定能將陳如風成功擊殺,爲何會致現在這般?”李林甫質問道。
葉之杭對李林甫遷到自己身上的怒意似是未有所感,靜默片刻,才道:“因爲,我們這般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