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死了嗎?
身體很輕、很輕,像是一切的重量都被剝奪了,變作一根鴻毛,隨風飄蕩,不知道何處是落點。
沒有任何的痛楚,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裡是幽冥地府?陳如風在心中疑問道,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彷彿就漂浮在一片白海之中。
好睏啊……好想睡……
一種極度眩暈的感覺襲上腦袋,陳如風想倒頭便睡,或許這一栽倒,就真的再也起不來了吧。
白芒芒如海霧般的氤氳中,悄然裂開了一條縫。
可以看到,月牙高掛,衆星齊拱,就像是在白芒之中驀然開出的一個漆黑的淵洞。
那條縫漸漸擴大,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而鏡子卻不是倒映的,而是像一隻眼睛,觀着人世間上的一切。
月牙閃星下,可以看到一個趴着的人。
那個人,是那麼地熟悉,他一動不動的,就像沒有了生命一樣。
然而,有一個龐大的黑影,冷冷地盯着那個人,臉上是肆意的笑容,那是一種方法凌駕於一切之上,再無任何人能夠撼動他的傲笑。
我死了,原來我真的死了。
陳如風哀傷地垂下頭來,不再看鏡中景。
沒了,就讓他沒了罷。
滴水擊石的聲音,不斷在耳畔縈繞,令陳如風的眼皮不斷地低垂下去。
鏡中景生了變化,兩個人的臉孔出現在鏡中。普姬娜流着痛淚,倚在塔可拉的肩膀上,失聲地哭泣着,塔可拉又悲又憤地看着阿卡斯,卻又無可奈何,以他之能也無法替陳如風報仇。
更何況,這一場武鬥會是簽了生死狀的。
陳如風看着鏡中景呆了一呆,竟然還有人爲他哭泣?
他只是一個寧州的小混混啊,本來就是微不足道的世間一顆小小的塵埃,他本想就這樣,躺下去算了。
孑然一身,不帶着半點東西來,不帶着半點東西去。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走了!
太多太多的事,他還未完成,江晟天正在長安等着他帶回來好消息,馬玉林將軍一衆人之死還是撲朔迷離,普姬娜還在流淚……
我要醒來!陳如風無聲地吼道,他的聲線似乎已經喑啞了,發不出聲音來。
我要贏……我要贏……
鏡中景轉向了阿卡斯,他雙手交叉胸前,透過鏡中景,冷傲地和陳如風對視着。
那樣不可一世、得意洋洋的表情,讓陳如風恨不得將眼前的他撕成碎片。
怒火在心中燃起,周圍白茫茫的氣海,頓時變成了一片黑煙籠罩,水滴擊石的聲音也變成的yīn風的呼嘯聲。
血紅,染滿了那塊鏡子,像是一灘血海,將阿卡斯完全淹沒。
當陳如風再度睜開眼睛之際,一陣陣奉承的歡呼聲,夾雜着低低的哭泣聲在耳邊徘徊。
身體痛楚的感覺已盡然不見了,全身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他也不知道這種奇異的變化來源於何處,此刻也沒有人注意到他重新睜開了雙目。
直到他的手微微動彈了一下,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如風也感到無數道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來,他雙手一用力,像是從地面復甦的一個鬥士,再一次屹立在地面上。
普姬娜止住了哭泣,驚喜交集地望向重新站起來的陳如風。塔可拉的嘴巴張得比先前還要大,幾乎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而在場圍觀之人,紛紛發出難以置信的嘆聲。
沒有一個人知道,是陳如風心中的怒火,激起了蟄伏的魔家邪氣,化解了他身上的傷勢。本來他就是處於死亡的邊沿,而經過這一番極度靠近於死亡的生死掙扎後,生死練氣的效果可謂是數次以來最爲有效的。
阿卡斯的雙目也shè出了驚詫的光芒,笑容略一收斂,但很快又重新出現在臉上。
陳如風剛一站起來,還有點跌跌不穩的,要稍微習慣一下,才重新站住了身體,他體內的真氣也已經大大躍升了。
他咬着牙,望着眼前的壯漢,阿卡斯依然不將他放在眼內,伸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挑釁的手勢,嘴角充滿着挑逗的笑意。
一聲暴喝,彷彿要將天上的月與星都震下來。
狂怒的勁氣從陳如風的拳頭之中洶涌而出,像一排猛獸嘯叫猛衝,要將一切撞毀。阿卡斯的笑容陡然消失,面容大驚失sè,交叉起雙手作擋狀,巨大的勁度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地推後五尺,要不是他功力深厚,雙腳如鐵釘插地,恐怕整個人也會被這氣勁擊飛出去。
這一波進攻結束後,阿卡斯再也沒有了笑容,如臨大敵一般地看着面前的這個毛頭小子。
這麼會這樣?重傷過後居然還比先前強上了一倍不止?
還沒等他思索完,一道綠sè的風已經欺身襲來,不歇止的拳擊再一次無縫不入地搶進自己的身體四周,阿卡斯慌忙抵擋,將氣勁佈滿身體,同時也不敢大意,舉手抵擋,然而在速度上卻不及陳如風,接連吃了幾個拳頭,鑽心的痛楚遊遍全身,他不得不一震虎軀,氣勁如水波般盪出,將陳如風震開,他不得不俯身捂着自己的小腹,那是剛剛被陳如風勁腿所踢之處,也是傷得最重之處。
見陳如風居然能拿得優勢,所有人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只有普姬娜興奮地鼓起掌來,爲陳如風吶喊助威。
“打倒那個大個子!”普姬娜拳頭上舞,其他那些旁觀的監工均用殺人的目光瞥向她,塔可拉有所察覺,連忙將普姬娜的手按下,低聲道:“冷靜一點!”
阿卡斯已經忍耐不能,暴露出兇光,狠瞪着陳如風,誓要還以顏sè。
他一拳擊向地面,大地爲之劇震,顫動不安,彷彿驚醒了地下的什麼東西,他的拳頭所擊打之處的地面竟然鼓了起來,那塊鼓起的地面直往陳如風飛速地奔去。
陳如風不敢怠慢,一腳蹬地而起,那塊鼓起的地面一到他腳下,立刻從地上炸裂開,強大的拳氣破地而出,像爆發的火山一樣,直往高空翻卷吞噬。陳如風雙掌往地面一壓,綠光強閃,勁氣吐出,與阿卡斯的拳氣相觸瞬間,空中噼裡啪啦地炸出一股股煙氣,陳如風借勢再騰空半丈,避開了被勁氣的邊角所傷。
每一個人對自己真氣運用的方法,都有他自己的特點。
陳如風的耳邊忽然響起了韓陵的話語,剛剛阿卡斯將拳氣收納於地面,以地蓄氣,增加其爆發xìng,豈不也是他自己的特點?
就像是一個工匠,將一坨泥土揉成什麼形狀,完全取決於那個工匠的手藝和特sè。
那麼,我的真氣,應該是怎麼樣的一種形狀呢?
一種想法在陳如風的腦海裡急轉,他也沒料到自己人急智生,在這種生死關頭居然還想着這些東西。
或許,也只有在生死關頭,他才能得到領悟吧。
阿卡斯剛剛奮力一擊,已是巨大的虛耗,此刻他也不得不停下來,趁着陳如風在空中之時歇息回氣。
彷彿和漆黑天空的星辰月牙融爲一體,陳如風身泛綠光,狀若天神。
倏地,像天降落雷,綠光疾馳往阿卡斯掠去。
同時,綠光包裹之中的那個少年,抵起了拳頭,拳頭所擦過之空氣,都如同被點燃了一般,滋滋作響。
然而,拳頭所撐起的,是一片片龐大的風暴,卷聚着,以拳爲中心,默默醞釀,準備在某一個時刻,爆發成橫掃一切的最強暴風。
阿卡斯擡頭,望着那個即將襲至的墨綠身影,催盡全身真氣,凝集於雙手,宛如要擋住一座迎面撞來的連綿巨山。
狂風驟起,要吹捲走一切。所有在它面前阻攔的物體,都會被它無情地吸噬。
阿卡斯的雙腳竟也無法立於地面,整個人隨着狂風翻起,在一個不停擴大的龍捲風之中旋轉着身體,無法自控。
“裂開吧!”陳如風的拳驀地打開,五指大張,原本怒吼不已的風暴,頃刻像被一把把無形的匕首割破了一樣,碎成一道道綠sè的鋒刃,在原本的風場內恣意來回交擊着,而原本被吸噬進去的阿卡斯,被那些無規律地橫飛削斬的風刃攻擊得體無完膚,嘴角滲出血來。
陳如風的手用力一揮,所有的風、氣、刃都炸碎了,化作滾滾的塵煙,在半空彌散,殘餘的煙氣直往天上衝,如同立起的幾座通天白塔。
從煙團之中掉落下一個人影,轟然墜地。
陳如風也喘着粗氣,將手收回,重新落於地面上。
阿卡斯已經躺在地上,氣息將斷的模樣。
而旁觀的那些囚犯監工,此刻也有點不知所措起來。那些監工匆匆忙忙地走到阿卡斯身邊,察看着他的傷勢。
畢竟是簽下了生死狀,即使是阿卡斯死了,也沒有人會去追究。
原本就想停止了呼吸許久的尹平剛,此刻也緩過神來,露出了寬慰之sè。
普姬娜和塔可拉跨過了石頭,衝上了擂臺,一左一右地摟着陳如風……應該是說,普姬娜摟着他,塔可拉搭着他的肩膀。
陳如風的臉上,也綻露出了笑容,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原本還在狂歡慶祝的兩人,此刻纔想起了有正事。
“我差點忘了。”塔可拉平伏一下情緒,“曹錦已經找到了你口中所說的韓陵,他回來曲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