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寺。
落雪紛紛,四下裡都落下了一層厚厚的雪,屋頂上,地面上,樹枝上,銀白一片。
正殿裡,輕煙嫋嫋,木魚聲陣陣。
數名僧人席地而坐,雙目微閉,口中唸唸有詞,爲首的老方丈身着紅色金線袈裟,是坐在蒲團上,不時地敲打着手裡的木魚,梆梆的木魚聲在偌大的殿堂裡顯得空洞而又神聖,他們自然是在爲納蘭明珠誦經祈福的僧人,事實上,寶華寺大部分時間所做的法事大都是爲了這個體弱多病的納蘭郡主……。
因爲劉貴妃相信那個爲納蘭明珠稱骨算命的得道高僧的話,既然女兒前世是夏蟬,那麼今生爲人就不要在延續夏蟬夏生秋死的命運,她相信只要是誠心誠意地祈求佛祖,女兒就能早日康健。
納蘭明珠在丫鬟的攙扶下,畢恭畢敬地跪在佛前,磕頭,許願,上香,淡黃色的斗篷長長地拖在地上,散着淡淡的清香,給沉悶的殿堂增添了一抹亮色。自從來到這寶華寺,這些都是她每天例行的功課。
她起身的時候用眼角瞟了瞟站在殿外的蕭成宇,臉上浮起一絲甜甜的微笑,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繼而又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地朝後殿走去,門口,早已有一乘軟轎停在那裡,納蘭明珠在衆人的簇擁下,小心翼翼地上了轎子。
蕭成宇和其他隨從才隨後走進來,依次磕頭上香。然後他們還要去山下給等在那裡的老百姓佈施齋飯錢財,再回來抄寫經文,這也是他們每天要例行的事情。
寶華寺的前後殿隔着一條湖,湖上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橋,三兩個涼亭依次建在小橋每個拐角處,看樣子是用來賞光用的,因是冬天,湖面上結了冰,但依然可以看見有殘荷在冰下沉浮。想必夏日這湖裡必定是開滿了千嬌百媚的蓮荷。
“郡主,蕭大人他們也進了後殿,現在正在廂房裡抄寫經文。”香翠走到納蘭明珠面前,在她耳邊低語道,作爲貼身丫鬟,她當然知道主子的心思。
“知道了。”納蘭明珠倚在被褥上。莞爾一笑,輕咳了幾聲,道,“他既然願意爲了我來到這裡抄那些枯燥無味的經文,那麼我也得拿出點誠意來,替他排憂解難才行。”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沒有正式召見過他,但是每天上香的時候都能見到他。就這樣不經意地看着他,這讓她很是滿足。
她喜歡這種感覺,儘管這種感覺帶着一種淡淡的酸澀,但足以讓她沉迷,眼看香會要結束了,但是她卻遲遲沒有要回宮的意思,若是這香會能一直這樣做下去。那該多好,在這處於山峰之巔的寶華寺。就這樣和他一直相守下去……。
“郡主的意思是?”香翠一頭霧水地看着她,她不明白這個養尊處優的郡主除了養病,還能做些什麼?
“你自然不會明白。”納蘭明珠淡淡一笑,“這幾個月來,蕭大人一直爲軍田的事情憂心,前段時間也曾上過奏摺,父王最近大概爲了太子一事,而無暇顧及這些事情,一直也沒有明確表態,想來蕭大人心裡也很是着急吧!”
“只是這些事情是朝廷上的事,郡主能有什麼辦法呢?”香翠笑笑,取過一條被子,細心地替她蓋在身上,又轉身把火盆裡的炭加了一些,她之所以這樣問,並不是真的想知道納蘭明珠所說的替他排憂解難是指什麼,只是投所其好地問問而已……。
“傳王公公。”納蘭明珠沉思片刻,吩咐道,納蘭雲軒這次也沒有來陪她參加誦經香會,所以特意把他的貼身近侍派過來任她差遣,如果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是。”香翠見她一臉嚴肅的樣子,忙應聲退下,她走出門去,見天上又下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大有狂魔亂舞的架勢,便縮了縮脖子,跺跺腳,朝另一處院子奔去。
過了一會兒,幾個身影牽着馬從寶華寺緩緩而出,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階順勢而下,轉眼消失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
漁州,月滿樓,天陰沉沉地,有風,嗚嗚地響,不時有雪花飛揚,瞬間又不見了蹤跡,相比於寶華寺的大雪,這裡的氣候略好一些,零星的雪花幾乎是觸地而化,地面上溼漉漉的,像是下了一場雨。
“你是說,納蘭郡主要幫蕭成宇把漁州被守軍侵佔的土地要回來?”三樓,絲竹聲聲,婉轉低沉,趙子良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風塵僕僕的王公公,一臉不解。
蕭成宇隨駕寶華寺才這麼短的日子就攀上了納蘭郡主?
太快了吧?
“正是。”王公公輕輕抿了一口茶,悄然環視了四下裡,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繼而又不動聲色地笑笑,“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若是這件事情順利,那麼皇上必然會對蕭大人另眼相看。”
“敢情好事都讓他碰到了!”趙子良想了想,起身在屋裡來來回回踱了幾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又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蕭大人不動聲色地放了第一把火,就把月氏絲綢給擠垮了,爲此,花家少東家和周老闆還憋着一口氣呢!想不到這第二把火竟然是要解決軍田的事情,看來,這納蘭郡主對蕭成宇還真是多情,歷屆知府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他蕭成宇就能解決了?笑話!”
“也是,想來納蘭郡主想得也太簡單了,劉元通雖然調走了,但是於大山還在,這個人在漁州多年,根基深厚,仗着他娘曾是皇上的乳孃,誰也瞧不上,別看他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實際上就連兵部侍郎劉元通也得讓他幾分,讓他交出土地?我看,懸!”王公公搖搖頭。
“王公公多慮了,其實公公只管傳達郡主的意思,至於他們那些人是不是聽從,就不需公公費心了。”趙子良冷笑道,“有時候好心是辦不了好事的。”
“嗯,的確是這樣!”王公公會意。
這時,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是花天榮。
花天榮一見趙子良,就哭着一張臉,道:“趙公子,不是我不幫你,我爹那個人太死心眼,因爲上次的事情,他防我就像防賊似地,怎麼會傳給我那些精品錦緞的工藝呢?”
花天榮不認識王公公,礙於禮貌,只是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了,見趙子良沉默不語,以爲他不相信自己,便繼續說道:“趙公子,你相信我,上次因爲那些普通花團錦,我爹幾乎要打死我,這次是精品錦,若是我爹知道了,那他真的就打死我了。他說到做到的!”
打死你活該,敗家玩意!王公公雖然只聽了這片言斷語,也大體知道了大概,便皺皺眉,起身衝兩人拱手告辭。
他可沒有時間聽這蠢貨訴苦,他還有好多事情要辦呢!
“其實,我是爲了花少爺好,你想,如果有一天你家老爺子不在了,我想你家這份技藝就只能傳給你哥哥了,你是一無所有,你爹給你留得錢再多,早晚有花完的時候,只有技藝,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你自己看着辦。”趙子良微微一笑,滿臉真誠地看着他,“如果花少爺會織精品花團錦,那麼你出技藝,我出錢出力,咱們照樣能把花團錦送往宮裡做貢品,到時候,你花天榮就不是一個小小的少東家了,連史冊上都會有你的名字,流放百世!”
花天榮一下子被趙子良勾畫的藍圖吸引住了,他看了看趙子良,信心百倍地說:“趙公子放心,我爹迂腐,我可不迂腐,無論怎麼樣,我一定會把這技藝學來,咱們一起發財,
一起流芳百世。”
“我發點財就好了,流芳百世就算了,畢竟花團錦是你們花家的,這份榮耀,誰也沾不了!”趙子良笑笑,“這事急不得,慢慢來。”說着,他並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推到他面前,笑道,“就衝你這份豪情,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無功不受祿,這不太好吧?”花天榮有些遲疑,但目光還是死死地盯着那銀票,那是二百兩……。他們家雖然不缺錢,可是他花天榮手裡卻沒有錢,他那個爹摳門摳得厲害,規定每個月只能有一兩銀子的零花錢,五兩以上,就必須說明用處,經他同意,才能去帳房裡領銀子,活脫脫的守財奴……。
“花少爺誤會了,這是上批花團錦的貨款一百兩,還請花少爺轉交給花老爺。”趙子良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笑笑,“剩下的一百兩,就當給花少爺喝茶了!”
“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花天榮哈哈一笑。
“爹,二弟果然是跟那個趙子良在一起。”對面茶樓,兩個身影相視而坐,其中一個年輕人低聲道,他正是花天榮的哥哥花天耀。
“這個蠢貨,竟然還不知悔改,家門不幸啊!”花老爺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嘆息道,“家門不幸啊!”
龍潭鎮上,一匹快馬嘶鳴着停在了縣衙門口,馬背上的人急急地跳下來,奔了進去,見到許元啓,急聲道:“許大人不好了,知府府衙被守軍圍攻,吳文書請大人速速前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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