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坐在馬車上,看着騎在馬背上的蕭成宇,眸子裡滿是慈愛,二十年了,當年的小嬰兒已經長成了翩翩公子,不但成了親,還生了孩子,若是娘娘知道了,該多麼高興……。
她又扭頭看了看坐在身邊抱着孩子的林雪漫,這女子溫柔嫺淑,通情達理,而且爲人低調,綿裡藏針,跟皇后娘娘竟有幾分神似,也許,真的是應了民間的一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想到這裡,她不禁莞爾一笑。
臨走時,蘇皇后一再囑咐,此事都不可借他人之手相傳,一定要回來親口告訴她,而且,還給她定下了兩個月的期限,兩個月後,不管有沒有查到真相,一定要回到宮裡。
讓她想不到的是,她一來幷州就順利地來到了他們身邊,見到了他們的孩子,一切順利的,讓她不敢相信。
她之所以已經幾乎確認了蕭成宇的身份依然留在這裡的原因,只不過是爲了弄明白一些她還感到疑惑的事情,比如玉佩,怎麼只有仿品,真品怎麼到了現在的太子殿下手裡等等,因爲這件事情,再不能出錯了,若是再出了差錯,說不定會引發天下大亂……。
“姑姑在想什麼?”林雪漫見她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便不動聲色地問道,“可是想家了?”
她臉上的妝容很淡,素面朝天的樣子,鬢間斜斜戴着一支木簪,雖穿一身粗布衣衫,但是這些粗陋的飾容。卻掩飾不住她的從容淡定,顯然,這個女子絕不會是一般市井婦人。
“沒有,以前沒有去過漁州,所以心裡很是期待,聽說京城裡的花團錦就是漁州出產的,可見漁州真是人傑地靈。”柳氏淡淡一笑。
馬車已經離開了幷州,緩緩朝漁州駛去。路上的行人也開始多了起來,不時有馬車迎面駛過,帶進來一陣風。
四下裡,花紅柳綠的,繁花一片。
“姑姑去過京城?”林雪漫把睡熟的孩子放在軟榻上,輕輕地拍了拍,蓋上了一層薄被子。
“是。以前在京城裡做過點心。”柳氏也探過來,看了看蓋得嚴嚴實實的孩子,笑道,“夫人,天氣這麼熱,蓋蓋肚子,把腳露出來就好。只要肚子不受涼,孩子就不會着涼。”
“嗯,腳不怕涼!”林雪漫笑笑,便把被子扯起來一角,讓孩子露出小腳來,說道,“我總是怕他涼着,竟然沒有覺得已經是夏天了!”
“你們年輕,哪裡懂這些!”柳氏笑笑,不動聲色地扯開話題。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孩子,不時發出幾聲笑。
回到龍潭村已經是晌午了,白花花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地上,下了車,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熱,一股清新的久違了的帶着鹹味的海風迎面撲來,絲絲嫋嫋地縈繞在身邊,耳邊。隱隱傳來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
“娘。”林雪漫掀開車簾,見楊氏急急地從屋裡走出來,喊道。家還是原來的家,人還是那個人,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楊氏低頭輕輕拭了拭眼角,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開始害怕再也見不到這兩個人了……。
“娘。”蕭成宇率先跳下馬車,衝她笑笑,說道,“我們一大早就起來趕路,就等着吃娘做的飯呢!”
“包子早就蒸熟了,娘就知道你想吃。”楊氏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過林雪漫從車上遞下來的孩子,低頭看了看,笑道,“這孩子又長大了不少。”
“老夫人!”柳氏下了車,大大方方地上前施禮道。
“娘,這是店裡的柳姑姑。”林雪漫含笑道。
“三嬸孃回來了!”巧靈從衚衕裡跑過來,抱住林雪漫,晃道,“三嬸孃,巧靈早就想你了!”又有兩個小身影朝這邊跑過來,邊喊邊道:“小弟弟回來了!”
“嬸孃也想你們了!”林雪漫撫摸着她頭上的小辮,笑道。
“柳姑姑快請。”見孩子們跑過來圍住了她們,楊氏忙招呼道,“我們家孩子多,太吵,還請姑姑不要嫌棄。”
“哪裡哪裡,老夫人太客氣了。”柳氏忙說道,“倒是我給老夫人添麻煩了!”
“好了,大家不要客氣了,快進屋吧!”蕭成宇笑笑,推開老屋的門,走了進去。
“大嫂二嫂。”他一進門,便看見沈氏和於氏正在竈間忙碌,忙上前施禮問道。
屋裡熱氣騰騰的,看不清彼此的臉,鍋裡散着誘人的香味。
“老三回來了!”於氏抹了一把臉,說道,“坐了大半天的車,快到屋裡歇息一下。”
“就是,路也不好走,快進去吧!”沈氏附和道。
“嗯,一會兒讓雪漫過來幫你們!”蕭成宇邊走邊說道。
“哪裡還用她,都做好了,就等着吃飯了!”沈氏訕訕地說道,心想,說得好聽,你捨得讓你媳婦過來做飯纔怪呢!
“三哥。”蕭雲從屋裡跑出來,上前拉着他,說道,“快到這邊來,爹和大哥二哥早就在等你了!”接着,她又跑到院子裡,看見林雪漫,笑道:“三嫂,你們可回來了,這邊太熱,你們還是去新房裡休息一下吧!”
“嗯,我先進去一趟,你們先過去。”林雪漫衝柳氏點點頭,進了老屋,跟沈氏於氏她們打了個招呼,纔跟着去了新房。
院子裡的雞還在,屋裡的擺設一切照舊,彷彿他們昨天才離開了一樣。
“娘每天都過來收拾的,她說你們會隨時回來。”蕭雲起身給兩人倒了水,笑道,“娘知道三嫂愛乾淨。被子牀單什麼的,早就拆洗晾曬了一遍,說怕你們回來聞見黴味。”
“就你話多。”楊氏抱着孩子,嗔怪道。
“謝謝娘。”林雪漫撫摸着散着香味的被子,心裡一陣感動,很少有婆婆這麼心細如髮的。
“謝什麼謝,我給兒子媳婦拆洗一下被子,是應該的。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
楊氏不以爲然地說道。
柳氏聽了,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這屋子,雖然不大,雖然裡面收拾得很乾淨,給人的感覺很是溫馨。
但她看着這幾間屋子,心裡還是感到酸酸的。別的皇子都住在宮裡,錦衣玉食,唯獨皇后娘娘的嫡長子,卻在這樣的小漁村裡悄無聲息地長大……。
“三嫂。”蕭晴也腆着肚子走進來,笑咪咪地看着她。
“二妹,妹夫也來了吧?”林雪漫見她大腹便便的,心裡也是一陣高興。自從這個小姑子出嫁,她就再也沒用見過她,大半年的時間,她也快當娘了。
“嗯,來了,他那邊屋裡跟哥哥們聊天。”蕭晴說着,臉上閃過一絲嬌羞。
“全都回來了,咱們家這次是真的團圓了!”楊氏說着,眼裡竟然有了淚,真的都回來了!
一鋪炕上放不下這麼多人。楊氏特意準備了兩桌,蕭景之領着兒子女婿孫子一桌,她領着閨女媳婦孫女一桌,屋裡說說笑笑的,異常熱鬧。
柳氏低頭吃着飯,很少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蕭家的每一個人……。
一頓飯竟然吃到天黑,衆人才依依不捨地散去。
家裡人太多。又是夏天,住在一起,實在不方便。
爲此,蕭成宇一回來。便特意去鎮上給柳氏定了房間,吃完飯後,順便把她送了過去。
“多謝大人!”柳氏站在門口,眉眼彎彎地看着蕭成宇,“明天府上大喜,大人就不用過來接我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無妨,你在這裡等着就行,我早一點過來,你初來乍到,怕你迷路!”蕭成宇笑笑,轉身就走。
“那就多謝了!”柳氏莞爾一笑,倚在窗邊,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夜裡,她躺在牀上,回想着白天的一幕幕,不知不覺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原來,尋常百姓家的生活是這樣的,她自小就在蘇家長大,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長大後,跟隨皇后入了宮,見過的,聽到的自然都是另一番景象。
想到這裡,她的心稍稍寬慰了一些,也許只有經歷這些尋常的百姓人家的生活,皇子才更懂得人間疾苦,將來,才能做個好皇帝吧!
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突然,她聽見屋頂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像是有人躡手躡腳在走動的聲音似地,她心裡一沉,迅速地起身,披衣坐起來,下了牀,卻驚訝地發現窗子不知道什麼已經開了,月色肆無忌憚地灑了進來,地上一片慘白,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姑姑別來無恙。”一個聲音頓時從屋裡冷冷地傳來,是個女人!
“誰?”柳氏吃了一驚,問道。
屋裡靜悄悄地,幾乎聽不到呼吸聲,但是她感到了來自脖子上的陣陣涼意,她剛想扭頭看看是誰,那聲音繼續說道:“只要姑姑說實話,我保證不傷姑姑性命,我只問姑姑一句話,娘娘是不是在懷疑太子殿下的身份?”
“娘娘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少廢話,如果不說,明年的今日將會是你的祭日!”
藉着月光,柳氏看清了她身後的女人,穿着一身緊身夜行衣,乾淨利索,她想了想,輕笑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蜀國人,太子出征以來,負少勝多,你們心有不甘,所以想在此事上動腦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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