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入山採藥

出了汝南城,心情一下子便開朗起來,在城中圈了這幾日,每天對着深受病痛折磨的百姓,心情便像是罩了一片烏雲,總也驅散不開,今日出得城來,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前面便是伏牛山了。”

浮生在馬車中閉目養神,忽聽外面趙雲說了一句,忙掀開窗簾往外一瞧,果見地平線上,赫然出現了一排起伏連綿的山脈。山勢都很高,山頂積雪皚皚,往下是厚厚的松林,空曠處則裸露着一些奇形怪狀的大石。

趙雲有些疑惑,催馬湊到車窗外,向浮生請教道:“葉姑娘,這隆冬時節,真的能找到草藥?”趙雲對汝南地形較爲熟悉,便自動請纓,幫浮生帶路,另帶了數名甲兵從旁護衛。

浮生看一眼趙雲,笑道:“這個時節,普通的草藥,確實找不到,可是我要的這種,還必須得冬天纔有!”

看浮生神神秘秘,趙雲搖頭輕笑,這個葉姑娘,總是有那麼多不可思議的地方,這幾日相處下來,他可是見識了不少,並且還學會了一點兒,就是她如果不說,就千萬不要問,否則只會自討苦吃。

不一會兒,到了山腳下,馬車進不得山裡,衆人便棄了車馬,留兩個人看守,其餘人一起徒步往山中走去。

浮生揹着個竹簍走在最前邊,一手提着把鋤頭,一手拄着一根隨手拾來的樹枝。

上山的路不好走,不一會兒,浮生已累的氣喘吁吁。她單手扶着腰,偷偷掃一眼其他人,見大家皆氣息沉穩,神色輕鬆,不由羨慕不已。雖然雙腿沉重的快要擡不起來,但她心中要強,偏不甘示弱,依然咬牙繼續堅持着。

以前跟着祖師爺進山採藥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艱難啊?那時候每天翻兩三個山頭都是輕輕鬆鬆的事,如今才走了一個時辰,就累的像是丟了半條命,看來最近的日子過的太安逸了。

心裡默默唸叨着,腳上卻是一步不敢停。不知又爬了多遠的山路,直累的頭昏眼花,雙腿發軟。

浮生擡袖擦一把額上的細汗,痛苦地繼續拖動雙腿向前,突然右腳在石頭上絆了一下,於是一個趔趄,她整個人便直直向泥土地上栽去。

“葉姑娘!”

隨行的幾人大驚,慌忙湊過來,趙雲伸手將浮生扶起,見她滿臉滿嘴,或粘或塞着一些泥土枯葉,狼狽至極,不由咬牙憋着,想笑又不敢笑。

浮生皺着眉,‘呸’‘呸’幾聲吐出嘴裡的泥土,側眸狠狠剜一眼趙雲,道:“將軍想笑便笑,別再憋出病來!”

“噗哧!”趙雲愣是沒忍住,旁邊幾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浮生一把甩開趙雲的手,咬牙忍着痛,掙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惜低估了自己的力氣,結果人沒站穩,反倒腿上一麻,整個人‘媽呀’一聲,仰面向後倒去,結結實實摔了個四仰八叉!

“葉姑娘!”趙雲驚呼一聲,忙向前蹲下身,託浮生坐起,見她呲牙咧嘴,疼得眉毛鼻子擠成一團,喜感十足,僵在臉上的笑容不由又活躍起來。

“將軍笑夠了沒?”浮生咧咧嘴,瞪他一眼,“若是笑夠了,就麻煩扶我起來!”

趙雲忙忍住笑,扶她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浮生咬牙揉捏着痠痛的雙腿,怒目掃一眼衆人,道:“行了,有那麼好笑嗎?”笑便笑了,卻何必笑得這般‘撕心裂肺’!

趙雲見浮生一臉不悅,忙附和道:“就是,都別再笑了!”

話音剛落,趙雲自個兒卻又‘噗哧’笑彎了腰,餘人見了,也痛快地笑將起來。

浮生見他們笑得開心,乾脆別過頭,不去理會,愛笑便笑,反正也長不到她身上。

這羣沒風度,沒內涵,沒高風亮節的傻大個兒!

趙雲極力忍住笑,他們這些人,平常粗枝大葉慣了,根本沒留意到浮生的異樣。方纔見她跌倒,才知她已累極,除了忍不住的覺得好笑外,心底又生出一絲愧疚,忙道:“不如姑娘且在此休息,只需告訴我們那草藥是何模樣,我們替你採來便是。”

浮生坐在大石上擦汗,搖頭道:“你們不認識,我說的這種藥,夏天是草,冬天看起來卻像蟲,一般長在隱蔽處,十分不好找。比如我身邊的這條大石縫隙中,就是——”

浮生不經意往大石縫隙中一瞥,忽然眼前一亮,忙伸手扒開鬆鬆的土層,驚喜地從裡面揪出兩條細細的東西,趙雲一瞧,果然細細嫩嫩,像兩隻蟲子一般,不由在心底暗暗稱奇,“姑娘說的便是這種東西?”

浮生點頭,喜道:“大家快四處找找,這東西對環境要求極高,既然會在這裡出現,就說明周圍條件適合,沒準兒還有其它的!”

趙雲目光輕轉,一揚手,一羣人立刻四散開來,彎着腰仔細在各處尋找。大夥兒的腳步踩在厚厚的松針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浮生見衆人走遠,目光也忙着四處搜尋,忽然看到坡下一塊大石邊兒上,隱隱似有兩個嫩嫩的細芽,於是扒着一棵歪脖樹幹,小心翼翼地往斜坡滑了兩步。她伸手去夠,可惜胳膊不夠長,便棄了樹幹,轉手抓住了旁邊的一根枝條,整個身子緩緩向那大石下探去。

趙雲遠遠看見浮生整個人半吊在懸崖上,立刻嚇得臉色都變了,“葉姑娘小心!”

浮生正專注於眼前,根本沒聽到趙雲的警示,她貓着身子,伸指將那藥草摳出來一瞧,果然是手指粗的兩隻,不由大喜,正要回身,不小心腳下一滑,身子瞬間失去平衡。

浮生沒來得及驚叫,便只聽‘咔’的一聲,整個人帶着斷掉的樹枝,骨碌碌向斜坡下滾去。

渾身上下被碎石硌得生疼,浮生咬牙忍着,手忙腳亂地到處去抓,卻沒抓到任何可以讓她停止下滑的東西。

整個人在斜坡上也不知翻滾了多少圈,忽見前方黑影一晃,浮生頓時瞪大眼睛,驚恐地盯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大樹。‘嘭’的一聲,她的腦袋結結實實磕在樹幹上,然後雙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趙雲親眼看着浮生墜下斜坡,驚魂未定,便立刻追了下來,滋溜溜滑行到大樹跟前,慌忙將浮生托起放在懷中,一邊搖她一邊大聲喚道:“葉姑娘!”

“別,別晃我——”浮生被晃得難受,眼皮不由掙扎着向上翻了翻,模模糊糊看見趙雲,話沒說一句,腦袋一耷拉,人便再次暈了過去。

趙雲見浮生意識模糊,身上多處劃傷,腦門上還淤青一片,忙抱起她要走,卻見她白皙的胳膊從長袖中耷拉下來,不由一愣,只見她的右手裡,依然緊緊攥着兩株草藥。

*

浮生從昏睡中醒來,還未睜開眼,先張牙舞爪地伸了個懶腰,這懶腰一伸,不由‘哎吆’‘哎吆’地咧嘴慘叫了幾聲。

疼,好疼,全身上下都在疼,疼得好像骨頭都散了架。

“葉姑娘!”

恍惚一聲輕柔的呼喚,浮生忍痛睜開沉重的眼皮,愣愣地瞪了一會兒,纔看清楚牀前坐着的正是糜夫人。

“夫人——”浮生目光左右掃了掃,見糜夫人身後隻立着幾個服侍的丫頭,不由有些失望。她虛弱地張了張嘴,糜夫人俯身湊近,才聽見她喚的是‘關將軍’,不由一愣,轉而輕笑一聲,忙吩咐丫頭到外間去請關二爺進來。

片刻之後,關羽掀簾進來,浮生轉眸看到,朝他擡了擡手。糜夫人意味深長地朝關羽笑着點點頭,然後識趣地讓開,招招手,丫鬟們便跟着她一起出了裡間。

關羽走近,俯身問浮生感覺怎麼樣。

浮生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一咧,還未出聲,便嗚嗚咽咽地抽泣了起來。她好倒黴,出去採個藥,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熊樣兒。

關羽一窘,手忙腳亂不知如何安慰。

浮生見他柱子似的杵在那兒,心裡又覺得好笑,於是一邊認真地哭着,一邊擡手指一指牀沿兒。

關羽頓了頓,還是挨着牀沿兒坐了下來,身子卻緊繃着,輕聲說到:“軍醫已經檢查過了,都是些皮外傷,額上的傷也不礙事,只是要吃些苦頭,疼些日子。”

自己的身子,浮生心裡最是清楚,她也知都是些皮外傷,可就是疼的厲害,動彈不得。

浮生一邊哭一邊委屈道:“萬一我因此破了相,恐怕以後嫁都嫁不出去了!”

關羽一愣,悶了半天,才一本正經道:“你放心,一定用最好的藥,絕對不會留下疤痕。”

浮生氣結,難道不能說句我娶你之類的話云云?

關羽確實說不出這種話,浮生見他訥訥的樣子,便乾脆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甜言蜜語的安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