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你躲什麼?
――你不害臊!
――好啦好啦,逗你玩玩而已,快回家去。
“蘇未眠,你躲什麼?”
那道聲音如影隨形,始終陰惻惻地響在他耳邊,那木櫃復原,夢魘繼續道:“你爲什麼不敢打開這個木櫃?裡面不是你的朋友嗎?有什麼害怕的?”
“少拿你做的這些贗品噁心他!”蘇未眠怒斥一聲,妖力乍現,迷霧散開,有一青衣少年浮在空中。
夢魘逃竄,失去了支撐,少年的身子無力落下,蘇未眠一步躍起,將他穩穩抱入懷中,雙腿微屈,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另一番景色。
“王上。”
蘇未眠不語,右手按着懷中人的後腦勺,微微湊近,冷聲道:“荼華,帶他回雲中之地。”
荼華不語,似乎鬆了一口氣,但神色卻越發緊張,她身子緊繃,微微前傾,恭謹地接過那具冰冷的身體。夢魘此番作爲無異於自尋死路,就算與往千秋狼狽爲奸,蘇未眠也有一百種方式折磨死他們。
蘇未眠尋着夢魘的本體遠去,而此時,另一方,纔剛剛開始。
天色昏暗,不過幾點星光點綴着,還時而隱秘雲端之上,文術右手一把清冷的長劍橫在身前,微眯着眼,而身後,甘遂不由自主地跟緊他,哆哆嗦嗦着。
“師兄,真的沒有辦法聯絡到徒望師兄嗎?”
文術眉毛一挑,淡淡道:“沒有,可能也碰到了麻煩的東西。”
甘遂在他身後抖着腿,於寒風中瑟瑟發抖,道:“可是……我很慌啊……”
“你……”文術無奈轉身,右手一轉,剛要訓斥他,卻見甘遂眸中倒映出一抹暗影,文術一把將甘遂推開,反手一擋,兩道力量於空中對接,嘶啦一聲激出了火光。
文術步子後退幾步,銀牙緊咬,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他迅速擡手,以血畫符,並呵斥道:“走!”
這傢伙的棘手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甘遂剛纔被他一推,癡癡傻傻地不動,突然又被文術一吼,立刻反應過來,抽出了腰際的佩劍,輕身躍起,用力斬向那道暗影,“不要!以二敵一,雖然手段卑劣了些,但爲朋友兩肋插刀,死不足惜!”
文術身子一顫,手中的劍險些落地,他嚥下一口鮮血,頭疼道:“是義不容辭。”
也難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文術還記得給他糾正過來,看着半空中的人隱隱作顫的手,文術低罵了一句‘白癡’,而後右手攬過他的身子,避開了致命一擊。
兩人抱在一起,一連在草坡上換了好幾個來回,不斷顛倒,終於撞到了一棵樹上,停止了瘋狂的翻滾玩法。
甘遂還好,沒有受什麼大傷,而文術就比較悽慘了,先前被他妖物偷襲,如今又因爲護着甘遂,後背直接猛撞在了樹上,一口鮮血自然咳出。
甘遂一個翻滾半跪在地,手忙腳亂地,“文文術,怎麼辦?連你都打不過它……徒望師兄呢?他怎麼還沒來?”
“白癡,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不靠譜的神棍身上。”文術擡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髮,此時,遠處的徒望打了個寒戰。
甘遂淚花在眼眶中不斷打轉,文術忍着痛,對他招了招手,身子也隨着前傾,脣角貼住了他的耳垂。
甘遂含淚,一臉認真地湊近,唯恐將文術的‘遺言’落下一個字,可他還沒有聽清楚,頭腦一陣暈眩,然後就軟趴趴地倒在了文術身上。甘遂倒下的那一剎那,一道黑影如毒蛇一般撲來,文術手掌凝氣,豈知那黑影無所畏懼,反而擊碎他的靈力,再而穿透他的手掌。
文術眸色一寒,反手按住了甘遂的後腦,凝眉抿脣。黑影穿透他手掌後微微上浮,緊接着就分爲兩支,其中一支鎖着文術的咽喉,而另一支,化爲一利爪,緩緩扣向了他的頭顱。
意識渙散,文術咬牙抵抗,那黑影也發覺他耐力驚人,在空中頓了片刻,鬆開了咽喉處的鉗制,直接貫穿了文術的天靈。
文術悶哼一聲,隨即眼前一黑。
“呦,白家今年又拔得了頭籌,真是可喜可賀啊……”
“今年出彩的那個孩子,聽說了嘛,白家四子,一舉挑了三隻地級妖獸,後生可畏。”
“聽說白決明格外重視他這個兒子,一心栽培,毫不馬虎,如今不過十五歲就這般厲害了,倘若以後做了白家之主,豈不是風光無限!”
“呸,什麼風光無限!”有人暗唾一口,冷聲道:“他白家作爲除妖第一大家,這幾十年來接了多少大單子,殺了多少妖,真當妖界住着一羣吃素的,我看嘛,別說日後,指不定明天就被一鍋端了!”
他話音剛落,坐檯上一道冷眼掃來,那孩子面容稚嫩,水藍色衣衫整潔,正微微側身,像是要離去。先前說話的人猛然一怔,隨後唯唯諾諾地退到了後面,身側立即有人輕笑。
“怎麼了?”
藍衣少年微微搖頭,俯身對着高臺上的幾位長者拜了拜,緩步離開。
所有家僕都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作爲除妖第一世家,白家有着讓人望塵莫及的力量,讓人敬畏,同時也讓人覬覦。其實幾十年前的白家並非如此風光,若非現任白家家主白決明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解決了白家之危,如今的白家在人界不過是兵微將寡小輩而已,也不至於讓人氣的牙癢癢,壞就壞在白家不僅出了個白決明,還要出個白降秋。
白家四子白降秋,品行高雅,天生奇才,要論怎麼個奇法?那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而對於白降秋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不管是好事者還是不好事者心中都有一分或多或少的不服。但不服歸不服,你又打不過人家,只能生着悶氣,這是所有人的一個通病。
眼看白家蒸蒸日上,衰微的諸家不得不依附於他們,分化嚴重,對此,有些人便採取措施,結立盟約,而有的人,則要用極端的手段來重新洗牌。
重新洗牌,便意味着將白家除名,這是一種殘忍的手法,但這卻也是幾百年來通用的手法。在除妖界,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只有強者才能制約強者。
廝殺聲響徹雲霄,天色昏暗,那扇硃紅色木門禁閉,裡面不停有詭異的拍門聲,還有駭人的抓痕聲,但門始終沒有被打開。
尋常人不知爲何,大多修士卻能看出來原因。整個白家都被添上了幾層封印,按說這種封印對於他們來說本是造成不了威脅的,但若是裡面還有敵人,想要逃出來,那就是難於上青天。
白家後院已經被血洗,一道黑影從草叢中躥出來,白降秋就地一個翻滾,右手執劍橫空一劃,湛藍色的袍子被染紅了衣襟。與此同時,一女子撲了過來,拉着他的手就跑。
白降秋右手握劍,面色冷凝,“父親呢?”
前面人影似乎一頓,默然不吱聲,白降秋手一收,步子後退了幾步,“姑姑,你自己先走吧,我過去……”
“你別想回去!”女子回頭,髮絲凌亂,面上一道傷疤還淌着血,她甩手扔出一枚令牌,厲聲道:“白降秋,你記住,那個人不止是你父親,他還是白家家主,如今你要奉家主之名,離開白家!”
白降秋看都不看那令牌,一劍將令牌斬斷,目色陰沉,“規矩是他定的,遵不遵守是我的事情。”
“你給我站住!白家被血洗本就是……”
“本就是什麼?”白降秋回頭,“是天命難違?狗屁不通!我只知道這些妖物是他們有意放之,否則白家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白家氣數已盡,這就是結果!”女子嘆了口氣,上前一步,“降秋,聽我一句勸,離開白家,你不應該死在這裡。”
“我有時候真不懂你們這些人怎麼想的,明明是他們不仁不義在先,爲什麼你們還要找藉口爲他們開脫?”
“降秋,白家所修道法本就是禁術,滅亡是遲早的事,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會是另外一種更加殘忍的死法,我們是違天命而存的。你要知道,今日的繁榮離不開昔日的卑賤,同樣,今日的厄運也離不開昔日的卑賤。”女子身子緩緩下蹲,雙手按着他顫抖的手腕,“白家,得有今日,不過自取滅亡。”
白降秋緊咬下脣,右手的劍叮噹一聲墜地,他幽幽道:“是因爲那些被迫獻祭的人嗎?”
“你可以這樣想。”女子嘆氣,眼前一片血色,“你如今年少,許多事情尚不可知,你的父親也不打算讓你知道,白家的繁榮私底下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永遠不要去猜想。離開這裡,從此換名改姓,天高海闊,哪裡都是你的容身之所。”
“姑姑。”
白降秋還要說話,身子突然一軟,然後就被她抱起。以鮮血強行撕裂開來外面的結界,白降秋被放在了外面,女子將一把劍放在他身側,一句話都不說,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