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過後,顏于歸便把將若塞進了蔡家,原因無他,就是怕人跑了。
顏于歸正對着他坐下,一臉笑意地看着面色陰沉的將若,身邊喜娘顫顫巍巍地捧着胭脂水粉,一邊尷尬笑着,一邊指揮幾個女子給‘新娘’添妝,好在有顏于歸坐鎮,將若也不會大打出手。
妝容扮好後,房內閒雜人等自動離場,沒了旁人,將若迅速恢復了惡魔本性,懶散地靠坐在木椅上。顏于歸走近,扶了扶他發上的金絲鳳冠,輕笑一句,“有些重,不過很好看。”
可不是嘛,將若本就生得好看,一身狐媚子氣息,如今紅衣加身,羅玉綴化,忽略了那平平板板的前胸,就是個絕世無雙的美人胚子。
將若懶得理會他,隨意瞅了他一眼,腦袋就歪向了另一處,顏于歸半拖半拽地將人扶正,心中不禁竊喜,還好這身重金打造的玩意兒不是他穿。
“我一會兒還有事,先給你將衣服換上。”
將若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眯眼看着顏于歸在榻上折騰着那些紅嫁衣,半柱香後,顏于歸纔將確定了那衣服的穿着順序。
“身上衣服脫了。”
“我覺得不必要。”將若還在垂死掙扎,他本就是一身紅衣,哪裡還需要那玩意兒?直接蓋個紅蓋頭不久成了嗎?
“你少給我鬧什麼幺蛾子了。”顏于歸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伸手就粗魯地扯開了他的衣領,將若一身驚呼,頻頻後退,雙目含淚。
顏于歸:……
可以說是戲精本身無疑了。
他揉了揉眉心,又靠近,這次動作溫柔了些,“一會兒矮個半頭。”
將若身子比顏于歸高大,如今加了鳳冠,顏于歸更是趕不上他,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悉心地褪下將若身上本來的紅衣,而後爲他披上那嫁衣,動作輕緩。
兩人待着這房裡也不說話,顏于歸手握着絳色衣帶,而後貼近他,聽着淡淡呼吸聲。兩隻手剛移到將若身後,身子就被人一攬,顏于歸碰了個鼻尖痠疼,沒好氣道:“幹嘛?”
“抱一抱。”
將若一手撫着他的後頸,一手在他發間穿織,一室旖旎。
顏于歸乘着自己還能掌控大局,步子後移了幾寸,兩隻手迅速繞過將若的腰,將衣帶打了個死結。將若嬌哼了一句,又膩膩歪歪地要往顏于歸身上倒,好在顏于歸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將若淚眼婆娑地坐在他大紅被褥上,悶聲不響。
“昏時你安分些,我被那三尾貓妖帶我後你也不要浮躁,靜靜跟上來便是。”
將若也不知聽沒聽,懶洋洋地斜臥在榻上,一手撐着腦袋,鳳冠歪歪斜斜,搖搖欲墜,修長的雙腿搭在一起,悠悠晃盪。
顏于歸耳垂一紅,只當他聽懂了,轉身就要走。
“小道士……”
顏于歸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他,“幹嘛?”
將若見他回頭,嘴角笑意更濃,一手挑了挑,眨了個媚眼,拍着牀頭,“睡一睡再走也不遲嘛……”
顏于歸鼻血橫流,落荒而逃。開玩笑,這個節骨眼上還敢留在那妖孽身邊!
見他跑了,將若低笑幾聲,這次徹底睡死在了榻上。
黃昏已至,十里紅妝,嗩吶盡情,一擔擔彩禮朱漆髹金,流光溢彩,人人面露喜色,範家門前,紅火一片。
喜轎裡的人鳳冠霞帔,伊人紅妝,青絲綰正。春意入簾帷,將若摘下頭上的紅蓋頭,如玉手指撩開簾帷,看着前面高頭大馬上的紅衣男子,狹目清淺。幾乎同時,顏于歸也回頭看向了他,並淡淡一笑,將若輕哼一聲,甩下簾幔。
嘖,真生氣了。
顏于歸苦笑一聲,隨後下了馬。按照人間風俗,顏于歸作爲夫家必須在迎新的花轎前三踢轎門,並且問上三個問題,其一,是否孝敬公婆;其二,可否團結妯娌,其三,夫妻可否和睦。待女方回答後,他才能掀起轎簾牽着新娘跨火盆。
不過這些大多數都略去了,因爲顏于歸深深覺得,若是他當着衆人的面給了將若一個下馬威,那什麼三尾貓妖啊,不用考慮,分分鐘就成渣渣灰。
他掀開了簾子,甚至連兩人之間的大繡球都扔了,直接牽起了將若的手。大紅衣袍遮掩下,將若輕撓着顏于歸的手心,顏于歸稍微偏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將若,你覺得這是不是比魅城那次還正式?”
兩人刻意改變了身形,因此這時顏于歸比將若還高個半頭,聽到這話,將若疑惑,“那要不再辦一次?”
“沒這個道理的。”顏于歸嘴角抿着,壓着笑意,“你步子有些大了,慢一點。”
“哦。”
將若應了一句,而後放慢了腳步,走着盈盈蓮步,還像那麼回事。
大門外紅鞭炮噼裡啪啦地響着,喜婆堆着笑意,一臉諂媚,掐了掐脖子,尖聲道:“鴛鴦比翼,鸞鳳和鳴,偕天同蒼,若行同歸。”
那聲音蓋過了鞭炮炸響,卻沒有蓋過身側人的聲音。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
將若聽他講完,微微挑眉,剛要取笑顏于歸,手卻被緊握住。
“將若,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
他聲音淡淡,隔着喜紅帕子,將若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問道:“你要離開。”
不是質疑,反而是肯定。
那個從沒有被提及的事情,從不敢問的話卻在今日被攤開,□□裸地擺在兩人面前,顏于歸側身,一手攙扶着他渡過門檻,反問他,“你覺得我會離開嗎?”
“會。”
將若答的毫不遲疑,顏于歸凝眉,又問道:“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你若不喜歡,何故惹我?”他想了想,微微挑眉,看不到身側的人已笑彎了眼。
“你覺得我喜歡你什麼?”
“這張臉。”
“唔,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顏于歸頷首,手背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他戲謔一笑,語氣不變,“那我若是不喜歡你了呢?”
“你會不喜歡嗎?”
“喜新厭舊,人之常性。”
“那你就是人渣。”將若這次居然好脾氣地沒有生氣,反而調侃他,“渣渣於,渣渣歸。”
他們毫無顧忌地聊着,在旁人看來,反倒是戀人之間的調情,好吧,其實也就是調情。
“那我若是不喜歡你了呢?”
言歸正傳,又回到了剛纔的問題。
“你要我記住你的話,那你也得記住我的話。”
“哪句?”
“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我就把你殺了。”
“哇哦,好怕的。”顏于歸自然知道他想說那句話,卻還是逗弄着將若,他一手掩脣,眼底笑意更深。
兩人已經跨入正堂,裡面並沒有留多少人,範父自然也不敢接受這兩人大禮,閃得老遠老遠,唯有主婚的老者站在兩人面前,展開了絹紙,悠悠道:“以天作證,以地爲謀,擇良辰吉日,結兩姓婚約,共祈白首。”
“一拜天地!”
顏于歸後退半步,兩手依舊相握。
“二拜天地!”
“夫妻對拜!”
彎腰間紅紗低垂,露出一角,將若不禁瞥了他一眼,見他笑得霽月清風,微微一愣。
“送入洞房。”
唔,帳擺流蘇,被翻紅浪,千般旖旎,萬種妖嬈,然後睡他個淋漓酣暢。
顏于歸帶着將若離開,滿堂賓客自然落座,也不用等新人,畢竟他們只是走走過場,演演吃戲。
紅燭搖曳,回了新房,將若三下五除二就摘了那綴頭流蘇,扯了婚服。顏于歸低笑,一手又奪過那紅蓋頭,打趣道:“新娘子紅蓋頭得由新郎掀開,這纔是個好彩頭。”
將若目光清淺,一手扯過那紅蓋頭蓋在了頭上,稍一傾身,語氣慵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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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一雙手又把紅蓋頭掀開,顏于歸無奈,手指擡起,“都說了……”
啪――
那紅蓋頭順勢又落下,半邊遮在了將若頭上,半邊落在了顏于歸頭上,將若趁勢偷了個吻。
兩人躲在紅蓋頭下,四目相對,眸中是淺淺的笑意,將若還要湊近偷個香,顏于歸卻退了幾步。將若不滿地嘟嘴,掀開了蓋頭簡單收拾了下,顏于歸則坐在梨花木椅上,擺弄着酒盞,問道:“喝不喝合巹酒?
將若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坐在了他對面,“要喝嗎?”
“走走過程也是可以的。”
“那就喝吧。”
其實顏于歸並不懂多少人間風俗,兩個人隨意交杯喝了那合巹酒,然後木然地坐在了原處,將若支着腦袋看他,問:“然後呢?”
“不知道,等三尾貓妖?”顏于歸不確定地看着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設些陣法,以防萬一?可要是設了陣法會不會被察覺?
“那先寬衣解帶。”
顏于歸:?!!
將若說着,一雙手已經越過了木桌,拽住了顏于歸的衣襟。
“等等等等!”
顏于歸匆匆忙忙拉開他的手,一步跳遠,滿面驚恐,“不要誤我正事。”
將若瞧這他那慫樣,翻了個白眼,正要勾勾手指將他扯過來,桌子上的幾根喜燭突然一閃,然後盡數熄滅,將若一愣,隨即暈倒,趴在了桌上。
這戲……太假了吧!
不過顏于歸也沒多誹謗,因爲三尾貓妖的氣息已經到了門外,他兩眼一翻,極其慘烈地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