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坐家

坐家

坐家

天漸漸破曉,慘白的天空顯出一些星子。灰白色的霧氣瀰漫開來,帶來一些如絲如縷的寒。

魏寧看着那具棺木被潮溼的黑泥漸漸吞沒,直到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土丘。

陰陽先生的黃皮臉在過了一夜之後,有些暗沉發黑。等到棺木下葬,他拿出一個鈴鐺,搖了搖,“叮鈴”幾聲後,他閉着眼,踮着腳,身體往前一送,用手指甲刮黑板一樣的尖銳聲音模糊地念道,“大千世界,無掛無礙,自去自來,自由自在,我今告汝,汝且聽之,我今祭汝,汝且受之,如是者三,無有不應。”

這種非佛非道的咒語聽起來奇怪得很。

不過魏寧沒有多想,他在陰陽先生的示意下,在墳前上了香,磕了頭。等法事收尾,魏七爺說出“行了”這兩個字的時候,魏寧腳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總算完了,魏寧有氣無力地想。

新起的墳,泥土還翻開着,帶着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周圍叢生着荒草和灌木,蟲豸窸窸窣窣地爬過,冷冰冰的白霧沉重地散在四周,明明有風,卻吹不動這白霧。

魏寧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墳,在心裡和魏惜說了聲“再見”。

回到魏莊,魏七爺佝僂着腰,邊咳邊說,“阿寧啊,你知道往哪去吧?”

魏寧一愣,不明白魏七爺這又是來的哪一齣,他可是已經被折騰得夠嗆了,只想儘快回家大睡一覺,不想再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他有點傻氣地看着魏七爺,“啊?”

魏七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唉,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事,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全都不當一回事,你啊,這剛結了陰婚,是不能回自己家的,你得回魏惜家,三朝回門的時候才能回你原來那個家,對了,你媽沒告訴你,你要在魏惜家住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魏惜聽得眼神發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魏七爺,“不是吧?要這麼久?”

魏七爺捂着嘴,邊咳邊點頭,“你要不信就問問你媽,看你媽怎麼說,這叫“坐家”,雖然就是個陰婚,但是有些東西還是要走的,你得把自己的‘氣’留在阿惜家。”

魏寧聽得神乎其神,忍不住開口問,“七爺,氣?什麼氣?”

魏七爺老大不客氣地伸手敲了敲魏寧的後腦勺,“人氣,還有什麼氣!”

魏寧摸了摸被敲到的地方,魏七爺手下黑,還真有點痛,“七爺,我還要工作啊,怎麼能在家待這麼久!”

魏七爺佝僂着腰,揹着手,往前走,“這是你的事,你要是不照着做,我也沒辦法不是,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老輩子的規矩都是有道理的,你要是不照着做,遲早要吃虧上頭,對了,工作這事你跟你媽商量下,看你媽是怎麼說的。”

魏寧嘴角扯了扯,這種事還用問他媽嗎?他太瞭解他媽了,只要是魏莊的規矩,那鐵定是實打實地遵守,不摻半點水分。

七七四十九天,一想到這個數字,魏寧頓時有一種天都灰了的感覺。

他原本是打算在家待上三五天就離開,而現在加上昏迷那兩天,已經快十天了。眼看着停留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先是車禍,再是陰婚,一環扣着一環,魏寧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牽引着他回來,不讓他離開一樣,泥足深陷,不可自拔,這種想法讓他從心裡冒出一股寒氣。

魏寧還沒走到自己家門口,就被隔壁鄰居林嬸子攔住了,林嬸子把他拉到自己家門口,“阿寧啊,你媽知道你要回來,讓我在這等着你,你現在別回家,敲了門你媽也不會開的,你知道三朝回門這事吧?”

魏寧無奈地點了點頭,他媽做得可真絕了,“我媽——”

林嬸子眼風往魏寧家的大門一瞄,“你還不知道你媽的性格?那是說一不二,你還是聽她的好,你媽說三朝回門的時候會和你好好說道說道,有什麼事都到那時候再說,啊,你先回魏三嬸家,她從昨晚上就打開大門在等着你回來了。”

魏寧大呼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他苦笑地搖了搖頭,謝過了遞話的林嬸子。

果然,魏惜家的大門是開着的。

隔了老遠,魏三嬸就看到了魏寧,立刻跑了上來,“阿寧啊,累了吧,快進來快進來,三嬸,不,媽給你準備好了吃的。”

媽——魏寧聽到這個詞,心裡一抽,剛想說什麼,但是看到魏三嬸發直的眼神,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他有預感,要是他真提出異議,魏三嬸的病會當場發作。

魏三嬸拉着他進了大門,剛進屋,反身就把大門關上了。

“砰”的一聲,房間裡陷入了一片安靜和昏暗中。

魏寧看到堂屋中間擺着一張桌子,桌上放着一些飯菜,這不是最顯眼的,最顯眼的是堂屋正中間的神龕前,放着的一隻還活蹦亂跳的公雞。

wωw✿ TTκan✿ ¢ ○

魏三嬸走過去,拎着那隻公雞的翅膀,“阿寧啊,過來,過來。”

她提着雞,衝着魏寧招手。

魏寧有些戒備地走過去,魏三嬸拉着他的手臂,把那隻綁好的公雞塞到了魏寧手裡,“來,拿着,拿好。”接着,魏三嬸轉身就從神龕下拿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刀。

魏寧嚇了一跳,倒退三步,“三嬸,啊,不,媽,我說,我們把刀子先放下行嗎?有話我們慢慢說,別動刀子啊。”

魏三嬸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嗔怪,“你這孩子,難道以爲媽真瘋了,會拿刀來砍你?我是要你用這把刀把這隻雞殺了。”

魏寧聽得牙肉疼,看着手裡魏三嬸強塞過來的刀子,魏三嬸正滿臉亢奮地看着他,在這種情勢下,魏寧別無選擇,一閉眼,刀子往公雞的脖子上一割,公雞在他手上激烈地掙扎起來,差點掙脫了出去,魏寧趕緊用力抓住,此時,魏三嬸拿過一個白瓷碗,伸到公雞的脖子下,接住那些雞血。

等血流得差不多了,魏寧把公雞和刀子放到一邊,魏三嬸把那碗雞血淋在了神龕上,接着,就是讓魏寧瞠目結舌的一幕。

魏三嬸從神龕後拿出了魏惜的牌位,然後看着魏寧狡黠地一笑,“阿惜,這是阿惜。”她愛憐地摩挲着牌位,然後把那碗雞血塗抹在了牌位上,角角落落都沒放過,直到牌位變成了鮮紅色。

魏寧這才知道,爲什麼魏惜的牌位會是黑色,那是陳年累月的雞血積垢而成。

魏三嬸把那個塗滿了雞血的牌位擺在了神龕前,再點上一把香,燒上一堆紙錢,做完了這些事之後,魏三嬸轉過頭,用認真到了恐怖的眼神看着魏寧,“阿寧啊,這些事以後都要交給你來做了,媽老了,身體又不行,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

魏寧嚥了咽口水,剋制住牙齒的顫抖也剋制不住心裡的寒氣,“三——媽,您這是?”

魏三嬸冷哼了一聲,“你是知道的吧,當年魏七爺欺我是個孤苦女人,強迫我把魏惜埋在那個地方,那地方是什麼地方?他以爲我不知道?哼,我不會讓他得逞的,只要每天用血養着,通了生氣,阿惜就不會受苦,我知道,我都知道,哈哈哈哈哈——”一陣瘋狂的笑聲從魏三嬸口中衝出來。

也許是心理作用,魏寧覺得那個牌位上突然冒出了一點青煙。

他使勁眨了眨眼,又看過去,牌位還是那個牌位——魏寧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三——媽,這雞都是什麼時候殺?”

魏三嬸神色瘋狂,“每天,每天晚上,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到阿惜的墳前殺一隻,什麼都可以,只要是活血就行,我殺過雞,殺過狗,殺過貓,殺過兔子,殺過老鼠,只要能抓到的活物,我都殺過,今天要不是得告訴你怎麼做,我也不會讓你現在就殺了這隻雞,再說,你以後也會離開魏莊,阿寧,你走的時候把阿惜也帶走,然後每天都給他一點活血,就照着我剛纔那樣做,把血塗在牌位上面,你們現在是夫妻了,當然得在一起,阿惜也是喜歡的。”魏三嬸摸着那個牌位,喃喃自語說。

魏寧聽得毛骨悚然,突然間想起了那具棺木散發出來的古怪氣味。

這時,魏三嬸突然神色一收,又恢復了正常,“我們先吃飯,先吃飯啊,你也餓了吧,來,我給你做了雞粥,多喝一點。”

兩個人吃完了飯,魏三嬸一定要魏寧睡在那間大臥房裡,而自己卻搬到了後面那個雜物間,魏寧百般推辭,最後在魏三嬸一句,“阿寧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家阿惜啊,連他的屋子你都不願意睡?”

魏寧聽得一堵,頓時氣虛體弱地應了一聲,回了屋子。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明媚得看上去很是溫暖,然而魏寧卻手足發冷,在他身邊始終有一股陰寒之氣,揮之不去。

牀上的被褥都是新的,魏寧躺在上面,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他從牀上一躍而起,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魏寧拍了拍頭,穿上衣服,從窗戶跳了出去,向不遠處的一個屋子跑去。

魏寧到了大門口,一把推開門。

這是一個小地方常見的衛生所,一張桌子,一個藥櫃,幾把椅子,就是裡面所有的東西。魏寧看了一眼,衝着屋內喊了一聲,“魏時,魏時,在嗎?在就快點滾出來。”

“來了,來了。”一個蓬着頭,趿拉着一雙運動鞋的年輕男子從裡屋走了出來,斜眼看到是魏寧,端正的臉上立馬露出了猥|瑣的笑容,“喲,新郎官啊,哦,不對,是新娘子。”

“魏時,想打架你直說,哥隨時候着。”魏寧擰着手指關節,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叫魏時的男子,立刻一臉諂媚地遞了根菸給魏寧,“寧哥,你就是我親哥,有什麼事,您老儘管說,只要是小弟我能做到的,什麼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都不在話下。”

魏寧哭笑不得地一拳頭砸在魏時的肩頭上,幾年不見,這小子還是這麼油嘴滑舌。

想到他來找魏時的原因,魏寧神色有些尷尬,但是這事拖不得,所以也只能豁出去了,他拉過魏時,把自己下|身的那些情況一五一十說明白了,魏時越聽神色就越正經,到最後,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魏寧,說了一句。

“寧哥,脫褲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阿寧要開始治病了~~~希望“鬼神”能保佑他~~希望阿惜不會因爲阿寧的JJ被人看了鬧彆扭~~~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