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207章

【浸水】

魏時仔細打量着邊曉惠,印堂發黑,眉心聚晦,陽虛氣弱,怨氣纏身,跟羅志勇的情況差不多,但是明顯要更嚴重點,簡單地說,就是如果羅志勇還能活七天,那麼邊曉惠,三天之內,必死無疑。

邊曉惠六神無主,一個勁兒地在那裡哭。

旁邊的老闆已經過來看過好幾次了,欲言又止,魏時考慮了一下,跟邊曉惠說自己會一點道法,同時把自己手上的那張紙錢也給她看了,告訴她,自己也受了這個詛咒,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事,讓她暫時跟在自己身邊。

邊曉惠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本來已經絕望到了極點的邊曉惠,整個人稍微鎮定了一點。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擦乾了臉上的眼淚,對着魏時勉強笑了一下。旁邊的老闆大概以爲這對吵架的小情人終於和好了,在旁邊又勸了兩句。反倒弄得邊曉惠更不好意思了。

老鄭那邊打電話過來,說已經請好了道師班子。

至於皮影戲班子,暫時還不急,因爲一般要到做道場的最後一天才用得上,不過老鄭說也已經聯繫到了一個能請到皮影戲班子的人。

魏時就帶着邊曉惠坐車去了老鄭家。

一路上邊曉惠整個人都快貼到魏時身上了。

雖然是冬天,衣服也穿的比較厚,但是魏時還從來沒跟女孩子這麼接近過,總覺得有點尷尬,想拉開點距離吧,邊曉惠立刻直髮抖,眼睛裡全是淚水,這女孩子已經害怕得完全顧不上害羞和矜持這回事了。

魏時沒辦法了,只好算了。

到了老鄭家,兩層樓房外面已經搭起了一個棚子,扎滿了紙花白布,上了輓聯,擺了花圈,音響裡也在放着期期艾艾、悲悲涼涼的哀樂,堂屋裡已經設好了簡單的靈堂,道師帶來的物件也已經差不多掛好,只等死人進棺,就可以正式開道場做法事。

就是進出的人,不多。

稀稀落落幾個人,跟魏時以前見過的做道場的時候,人進人出,附近的人家,能騰得出的人手全過來幫忙的情況截然不同,這應該是鄭濤死的太兇,死了之後又鬧鬼,把附近的人都嚇怕了,不敢來了。

這裡來的,應該都是老鄭家的親戚,或者實在別不開面子的村民,或者花大價錢請來的膽子大的幫工。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魏時的猜測完全正確,實際上大部分都是老鄭用錢在外面請來的,村裡人只來了三兩個,親戚也就來了上次跟老鄭一起去鄭濤份上的親兄弟。

道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瘦得乾巴巴的,正在跟老鄭說話。

老鄭唯唯諾諾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樣子,看到魏時進門,趕緊把他拉過來,老鄭說,“李道師問,到底怎麼搞,是不是直接開道場上祭文?”李道師看作爲主家的老鄭,居然問起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有點驚訝。

魏時想都沒想,“就按一般的道場順序來,先浸水。”

一般人死了之後,就會立刻喊道師過來,擦拭屍體,穿上壽衣,這些步驟都是有講究的,但是這些並不是把屍體放進棺木前最重要的步驟,最重要的步驟是——浸水和燒親。

所謂浸水,就是把死人擡到附近的小河小溪,或者沒有小河小溪,只要有活水的地方也行,打點水上來,撒一點在屍體上。所謂燒親,就是在最近的地方找一個三岔路口,把死人生前穿過的、用過的衣服或者其他物件,燒掉。有個說法就是三岔路是通陰陽的,上路通陽,下路陰,這也就是爲什麼燒紙要在三岔路或者十字路口。

當然,在做這兩個法事的時候,道師都是要念唱一下的。

浸水和燒親,一是讓死人知道自己死了,二是割斷死人與陽世的關係,讓他們能放下那些放不下的,安心的到下面去,也算是留在陽世的親朋最後的一種好意。

到了現代社會,把死人擡到外面去浸水,已經不太現實了,而且很多地方實行了火葬,土葬只有在小範圍內還存在,這些曾經的傳統能改的都改了,不能改的,都省了,也算與時俱進。

魏時想起了魏莊,想起了魏媽媽。

魏媽媽在城裡面工作了一輩子,在這方面的觀念完全沒有被城市裡的喪葬觀念同化,她堅定地認爲,火葬是把她的身體都燒了,讓她死都死不安心,每次在說到這個事的時候,都強迫魏時兩兄弟答應她,將來她死了,一定要搞土葬,要不然就是死了,她也會從墳裡面跳出來罵死這一對自己生下來的不孝子。

那個時候,魏媽媽的精神還不錯,說話中氣十足,邏輯清晰。

而現在,就是想被她再這麼罵一通,只怕也不容易了。

魏時一錘定音,李道師點頭同意,老鄭就喊了幾個人過來,把鄭濤的屍體擡起,往門口不遠處那條小渠溝走去。這條小渠溝是從一個地下水形成的大池塘引出來的,蜿蜒流淌而過,以前用來灌溉,而現在農田早就被徵用,蓋起了各種各樣的建築,這條小渠溝也失去了原本的用處,裡面丟滿了各種生活垃圾,有些地方還斷了流,水污一地。

只不過,這條小渠溝到底也能算得上活水。

而且在老鄭家這一段,水質還算乾淨。

其實老鄭本來想着去江邊的,但是魏時把這個主意否定了,鄭濤出事就是在江邊上,要是浸水還去江邊,也許會詐屍,聽魏時這麼一說,老鄭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渠溝離老鄭家五十米左右,途中有七八戶人家。

道師帶着一羣人擡着死人往小渠溝走,邊走邊唸唸有詞,道師班子裡的人敲着磬打着鐃鈸,聲音很大,那幾戶人家,站在大門口,躲躲閃閃地往這邊看。

此時是早上九點,天氣不太好,又是冬天,天上灰濛濛的,氣溫很低,走在魏時身邊的男人擡頭看了一下,搓了一下手,“這天氣怕是要下雪?”跟他一起擡着死人的三個男人,紛紛附和他的看法。

李道師顯然也覺得天氣不太好,到了小渠溝邊上。

等死人剛一放下,他就立刻唸唸有詞,做起了法事,而且偷工省料了不少,這個天氣下也沒人跟他計較。李道師彎起腰從小渠溝裡舀出了一杯水,用手指沾了一點,繞着蓋着白布的死人轉圈,邊唸唸有詞邊彈手指,水珠四濺,一部分落在了地上,一部分掉在了死人身上。

魏時站在三米開外。

到目前爲止,沒有什麼異常,就跟他見過的其他浸水儀式差不多。

突然,魏時眯起了眼睛,落在白布上的水,一點點暈開,泛出了血色,很快,整塊白布就好像被血浸泡過了一樣,溼噠噠的,不停地往外滴着血水,而站在旁邊的其他人,卻都視而不見,還在繼續做着法事。

就在這時,魏時感到自己胳膊上一陣劇痛。

一直緊挨着他,挽着他胳膊的邊曉惠,全身發抖,臉色煞白,眼睛發直地看着地上的死人,嘴脣哆哆嗦嗦的,眼看就要尖叫出聲,魏時把她用力往後一拉,邊曉惠一邊抖一邊回頭看着魏時。

魏時衝她搖了下頭,示意她不要做聲。

早告訴邊曉惠不要跟着來,就留在老鄭家的,但是她死都不肯,一定要跟着魏時,魏時沒辦法,只要讓她跟着了,這不,又被嚇到了。

邊曉惠倒還算聽話,立刻閉緊了嘴,眼睛也跟着閉上了。

浸水沒用多久就完成了。

道師收拾了東西,帶着一羣人回了老鄭家。

接着就是燒親。

這一回不用擡上死人,只要帶着死人用過的東西出門就可以了。

鄭濤死得早,沒有披麻戴孝的後人,實際上也可以算到夭折裡去,父母是不能給子女披麻戴孝的,老鄭只要把自己兄弟的小兒子喊來幫個忙,要他拿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充個數。

村子路口那兒就有一個三岔路。

一羣人吹吹打打地走過去,就在路邊上燒了起來。

香燭、紙錢、衣服,還有其他東西混在一起,一股黑色的濃煙滾滾而起,夾帶着焦臭的味道,充塞着人們的鼻間,偶爾有路過的車輛,看到這個陣勢,也知道路邊到底在做什麼,立刻踩了油門,飛快得開了過去,免得沾上晦氣。

魏時也是遠遠地看着。

那股黑煙,浮在空中,一直沒有散去,不停地變幻着形狀。要知道,這是在路邊,又是冬天,不停地颳着大風,怎麼可能出現煙霧凝而不散的情況。

開始的時候,李道師他們都沒有注意,燒了一會兒,李道師擡起頭一看,臉色立刻就變了,他嘴裡念詞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含糊不清,本來要十幾分鐘的儀式,三五分鐘不到就解決了。

然後,李道師慌急慌忙的收拾了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魏時沒有走。

因爲他看到路邊多出來了一個人,那個人滿身血跡,一臉猙獰,神情卻很呆滯。

正是鄭濤,他手裡還拿着一張紙錢。

鄭濤目光茫然地看着那堆灰燼,灰燼中間還夾雜着一些沒燒乾淨的殘渣,裡面有一種海報,是貼在鄭濤房間的,被他媽媽撕下來,打算燒給他,鄭濤看了一會兒,慢慢地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初八從家裡過來就感冒了,到現在還沒完全好,各種頭暈鼻塞流鼻涕= =

好久沒感冒過了,怕有一年,或者兩年?

感覺好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