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243章

【流水】

從一醒過來,魏時就覺得自己身體裡的五臟六腑,血管骨肉都被塞了磚頭灌了鉛一樣沉重,腦殼作痛,胸口煩悶,時不時就眼前一黑半暈半醒,或者嘔吐個不停。連續受了這幾日折磨之後,魏時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瘦得皮包骨頭,眼眶都陷了下去。

魏七爺在路上抓了幾服藥,煎好了讓魏時喝了下去。

一大碗黑乎乎的比黃連還苦的藥汁,魏時每次都是捏着鼻子才喝下去的,喝了幾天藥之後,他的身體狀況總算是好了一點,也開始有精力去想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個車子裡,爲什麼會碰到魏七爺幾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問題了。

不過,每次一想這個事,他的腦殼就痛得要命。

同時,神智也會變得恍恍惚惚的。

他能想起來的事,就是在學校裡不小心被下了惡降,差點沒把自己的小命給送個噠,接着,他終於找到了解開惡降的辦法,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就是不用腦子,也能猜得出他把中間好多事都忘了個一乾二淨了。

魏時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轉過頭看着坐在一邊,正閉着眼睛養神的魏七爺。

這一路上,他雖然精神不怎麼好,但是把能問的也問了一下,比如魏七爺是在哪個地方碰到自己的,當時是個什麼狀況,自己把一些事忘了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大問題等等,前面幾個問題魏七爺都是含糊其辭,隨便找了些連小孩都騙不過的話搪塞了一下,至於最後那個問題,魏七爺倒是說得很清楚,他走了邪,魂魄回來的時候出了問題,能不能把那些忘了的事記起來,那隻能看老天爺怎麼說了。

不過魏時總覺得,魏七爺對於他現在這種狀況非常的樂見其成。

要不是他很確定魏七爺不會對他不利,他還真會以爲是魏七爺對他動了什麼手腳,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在腦子裡過了一下,隨後,魏時也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震了一下,他的理智告訴他這個想法很可笑,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心底卻有個很小的聲音,一直在讓他對魏七爺保持懷疑和警惕,所以,魏時也有點糾結了。

魏七爺直接把他帶回了魏莊。

魏時跟魏七爺那三個人分開了之後,就直接回了家。

家裡面還是老樣子,雖然是剛過完年,但是氣氛卻還是冷冷清清的,魏時想到自己連過年的時候都在外面沒回家,讓魏媽媽一個人過了個年,心裡也有點內疚。

魏時一進大門,就看到了站在小院子裡,正擡頭出神地望着天的魏媽媽,魏時不由得把聲音放小了一點,喊了一句,“媽,我回來了。”

魏媽媽轉過頭看着他,神色有點恍惚,她喃喃地說,“到哪裡去了?過年也不回來,連屋(家)都不要了罷。”聲音裡帶着些埋怨和擔心,魏媽媽本來就是像菟絲花一樣柔弱的女性,眉眼也長得秀氣,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還是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從心裡憐惜的氣質。

魏時走過去,扶着她的手臂,魏時覺得她的手臂抖了一下,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不過卻也沒有把手臂拿開,魏時把她往屋裡帶,“哪裡會,我不是回來了,先進屋吧,外面冷。”

魏媽媽聽話地跟着他進了屋。

看到魏媽媽比以前要好了不少的樣子,魏時一路上的煩躁和鬱悶也舒散了一些,魏時去上大學前面,魏媽媽一直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門都不出,脾氣古怪話也不跟他多說一句,現在卻知道出來散個心,呼吸下新鮮空氣,跟他說幾句話,還真是意外之喜,魏時覺得莫不是自己連過年這麼大的事都沒回家,讓魏媽媽擔心之下,才做出這種改變的吧?

難道還真是要下狠藥才行?

魏時搖了搖頭,笑了一下。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就老老實實地待在了魏莊,回家的當天去自己親二叔屋裡吃了一頓飯,他二叔魏金成以及堂兄弟魏炚,再加上一個過來竄門子的,打了一下午的麻將,到天黑才散了。

魏時跟二叔約好了,讓他第二天去自己屋裡吃個飯。

他在外地讀書,家裡一些事都是他二叔照看的,肯定是要表示一下的,這點做人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第二天,二叔一家三口都過來了,魏時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味道不能說很好不過也過得去,還開了一瓶上好的酒,酒是魏時的舅舅委成斌過來拜年的時候送起來的,除了魏媽媽又把自己關在屋裡連飯都不肯出來吃,最後還是要魏時送過去的之外,一切都蠻好。

不過,等二叔一家離開,屋子裡就剩下魏時一個人的時候,魏時就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動,他身體還沒好全,勞心勞力了一下午加半個晚上,有點受不住了,看了一桌子殘羹剩菜,魏時也懶得起身去收拾了,他決定有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現在,他得去休息了。

魏時挨着牀就立刻睡着了。

魏時覺得自己被寒氣侵蝕着,身上的溫度一點點的被吞噬,身體從腳往上慢慢地變得冰冷,四肢、胸口也越來越沉重,魏時心裡明白自己是被魘住了,但是卻也毫無辦法。

他看到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拿着一把銅匕首,在他身上比劃着。

身上的衣服被撕開,露出了慘白的胸膛,魏時心裡一緊,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手拿着銅匕首,劃開了自己的胸口,露出了裡面的骨頭、內臟,內臟本來應該是鮮紅的,卻變成了黑色。

那隻手高高地舉起來,然後把手上的銅匕首狠狠地插|進了胸腔裡那顆黑色的心臟上,直沒到銅匕首的把手那兒,魏時無聲地大叫了一聲,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一陣劇痛,似乎自己的心臟也被插入了一把刀子似的。

胸腔裡那顆已經停跳的心臟突然間,跳了一下,又一下,接着,開始了有節奏的收縮、張開,緩慢地跳動。

魏時看得渾身發抖,他閉上眼睛這些場景還是出現在了他面前,他只好又把眼睛睜開,他想走過去阻止那隻拿着銅匕首的手,但是腳下卻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本來魏時覺得眼前這個夢已經夠離譜夠可怕了,解剖都出現了,但是接下來突然涌出來的無數的惡鬼厲魂以及滾滾陰氣,直接讓他從夢裡面驚醒了過來。

魏時摸了把額頭,一手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媽的,簡直能把人的心臟病都給嚇出來。

他看了一下牀頭的鬧鐘,才三點鐘,不過他今晚上是睡不着了,從牀上坐起來,魏時的臉色陰沉沉的,他覺得今晚上這個夢,好像不單單是個夢,夢裡面的那些事,他似乎真的身臨其境過。

他看着自己的手,翻過來看一會兒,覆過去又打量了一番,夢裡面那雙手,跟他的手很像,不過他的手沒有那麼蒼白,跟只鬼爪子一樣。魏時把五指張開,又抓緊,似乎在回憶,或者該說是回味着什麼感覺一樣,冰冷的、沉甸甸的,那把散發着陰氣的銅匕首,魏時眯起眼,他絕對曾經碰過。

魏時的臉陰得更厲害了。

他若有所思地坐了一整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麼。

接下來一段時間,魏時除了自己給自己開了個藥方子,每天按時吃兩回藥之外,過得還算悠閒,寒假本來就沒好久,沒等他過出什麼滋味兒來,已經到了開學的時候,魏時打包好了一些東西,跟魏媽媽說了一聲,又跟二叔家打了招呼之後,纔回了校。

回校之後,他先去了舅舅家,被他舅舅罵了一頓之後,灰頭土臉地回了學校,他舅舅對他沒聽他的話去他家裡,以及連過年都不知道到哪裡鬼混這兩件事非常的惱火,尤其是魏時支支吾吾,連個理由和解釋都說不清的時候,那更是點爆了火藥桶。要不是他舅媽在一邊又是攔又是勸,估計他舅舅真會抽他一頓。

魏時臉色發青的從舅舅家出來,就開始想辦法聯繫自己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

他已經大概知道了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因此造成的後果卻沒辦法全部消除,身體上的不舒服是小事,忍忍也就過去了,但是失去了一大段記憶,這讓他坐立不安,還有魂魄不穩,讓他氣虛體弱,不光是以後容易生病,還很容易招邪見鬼,身上火罡一低,就可能會黴運纏身,總之,各種嚴重的後果,讓魏時也不得不提起精神,用上各種辦法解決隱患。

徐老三很快就給他打了電話。

老頭在那邊跟他說,過幾天就過來見他,讓他這幾天待在宿舍裡,不要到外面去,男生宿舍陽氣比較重,好歹也能壓一壓。魏時聽他的口氣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本來緊繃的情緒也稍微放鬆了一點。

魏時也是回了校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搬出了宿舍,慶幸的是,當時是匆匆搬出去的,並沒有辦理退寢的手續,魏時把自己的記事本上的電話號碼通通打了一遍,找到了房東,問明白了自己當時租下的那間房子的地址,在房東疑惑的聲音裡掛斷了電話,然後直接去了附近那條街。

七拐八彎之後,終於找到了那個已經年代久遠的院子,以及那間陰晦潮溼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