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水凝,長刀別在腰後,右手執柄,左手扶鞘。周身氣勢肆意而出,懾的林中的鳥蟲均不敢出半點聲音。
而其對面的煉陣子一改往日的懶散。傲然立於原地,嘴角含笑,不知其從何處拿出一把摺扇,摺扇一側書有“煉仙”二字,蒼勁有力。另一側書有“煉陣”二字,靈動飄逸。煉陣子不時的扇着,鬢邊的垂髮隨風輕擺。煉陣子每每扇動摺扇,都會有陣陣靈氣波動傳出。
見此水凝心中明瞭,這是把法器!而煉陣子之所以能以練氣期使用法器,恐怕就是那大圓滿境的功勞了。
兩人立在原地緊緊盯着對方,未曾有所行動,而是等待出手的最佳時機。
忽,一陣清風拂過。二人的一緊被輕輕吹起,周圍的花草樹木也都隨風擺動。一片樹葉乘着這陣清風扶搖而上,在空中盤旋飛舞。
好巧不巧,那片樹葉正略過二人之間,可彷彿那片樹葉是要將二人看個仔細,又回頭打了個轉。正好擋住了二人對望的雙眼。
當樹葉再次離去時,站在原地的煉陣子眉頭一皺,忽聞右耳邊一陣疾風。原來是水凝趁着樹葉遮擋住了他的視線,欺身上前。
雖然這一刀快如閃電,但煉陣子並未驚慌。右腳橫移,整個人便向着左側滑去。水凝見狀變砍爲刺,直追煉陣子。眼看就要追上煉陣子的時候,煉陣子順勢將身形放倒。以扇撐地,全身以扇爲軸,一腳向着水凝的下盤掃去。
水凝看也未看掃向自己身下的腳,而是變刺爲削,勢要消掉煉陣子一點零件來。煉陣子大罵一聲“瘋子”!收回右腳,左腳一踢改變方向繼續劃出。不由得出了一把冷汗,他實在是未曾想到,這平日裡逗比一個的水凝,打起架來竟然這麼狠,拼着受傷也要幹掉對手。
此時的水凝兩次變招,力早已用竭也不再繼續追擊。而是輕輕向後一躍,與煉陣子拉開距離,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你瘋了!你是想真的幹掉我?”看着水凝與自己小心的保持着距離沒有立刻出手的意思,煉陣子氣急敗壞的吼道。
“打架就要抱着殺掉對手的心。”
聽着水凝毫無情緒的回答,煉陣子沉默着點了點頭。“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他是懂的。同時也升起了一絲同情。不知到底經歷什麼纔會讓眼前這麼一個生性跳脫的男人有了這樣的認知,但能確定的是,一定很殘酷吧。
水凝未動,但煉陣子緩緩地動了起來。但他並非是朝着水凝攻去,而是兩腳蹭着地面緩緩地向左移動着身形。水凝見狀也是隨着煉陣子的移動而開始向右移動。兩人始終面對面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繞着圈子。
繞了一圈,突然,不知爲何煉陣子一個凜冽。
好機會!水凝瞬間縱身而上,向着煉陣子面門一個縱刀狠狠砍去。煉陣子即將倒地,眼看水凝就要到身前,左手排地,頓時猶如一顆炮彈般向水凝急射而出。同時右手中的摺扇“啪”的一聲打開,順勢向着水凝的咽喉削去。
水凝打架雖然兇狠,但是他遵循得到可是以傷換命。可這咽喉是哪?那可是一個人最脆弱的部位!以命換命可不行。水凝立刻止住身形,向後拉去。可此時的煉陣子猶如跗骨之蛆,緊緊的跟上水凝的身形。手中的摺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削、點、戳、砸一一使出。
水凝手中乃是被稱爲兵中霸者的刀,大開大合,威力無窮。可一旦被人纏到身前也是難以揮舞招架。水凝順勢將手中長刀一擲,雙手不停變換。拳、掌、推、拉將煉陣子的招式一一化解。
而煉陣子也不急於一時,整個人圍繞在水凝周身,尋找水凝的各個位置進行攻擊。
一時間,兩人打的難解難分。周圍原本的草地此時也已經被破壞的泥土翻飛,不成樣子。
兩人打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煉陣子未曾擊敗水凝,而水凝也未能甩脫煉陣子。突然煉陣子狠狠一腳踹在水凝臂上,隨後藉着水凝的臂力一個鷂子翻身向後躍去,筆直的站在地上。“啪”的一聲打開摺扇,輕輕的扇了扇。望着還在原地的水凝,苦笑着搖搖頭,真是怪物!二人足足打了半個時辰,看似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但自己一個練氣大圓滿的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可眼前這貨居然只是吐氣微重,汗也不見幾滴!
而水凝猛然吃力,身形一頓,也未曾追上去。就這樣站在原地看着煉陣子。
“懶貨,你不行了吧?”
“是啊,你丫的還真是個怪物。”
聽着煉陣子的感嘆,水凝也不以爲意,又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自己。在宗門時,自己經常與各位師兄切磋,他們也總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說實話,你小子恐怕快不行了吧!但你不是想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陣法麼?就這麼打,是什麼鬼?”水凝不滿的說道。但心底對煉陣子已經十分認可了。別看煉陣子是個練氣大圓滿,可光憑肉體招式能跟自己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軍人打這麼久,想必定是經過了艱苦的訓練。這就證明了,煉陣子可不是宗門中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
“是麼?那就開始吧!”說完,煉陣子突然滿臉的笑意,手中的摺扇輕輕一收。右腳在其身前輕輕的點了點。
見此水凝雖然心中疑惑,但卻一臉的凝重。因爲在煉陣子右腳點過之後,水凝的周身漸漸升起一陣白霧。就在水凝意識到不好,想要逃離的時候。周圍的白霧驟然變濃,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水凝按照自己的記憶飛速向身後接連幾個跳躍,但周圍仍舊是蒼茫一片。水凝自儲物袋中也拿出了一把摺扇,對着白霧用力的扇了扇。那白霧卻並未見到絲毫移動,看來這一切都是假的!水凝心中想道。
篤定了心中之想,他開始回憶,煉陣子與自己切磋的地方並不是很大,只要自己速度夠快,就一定能跑出這白霧。想到此處水凝轉身向着身後飛奔而去,但跑了許久他還是未能甩脫白霧。接連變了幾個方向飛速奔跑,可最終他周圍除了白霧就是白霧,就連想撞樹都不可能。
林中,看着陣中不斷變換方向原地奔跑的水凝,煉陣子笑了。“畫個圈圈詛咒你”?呵呵,那今天就好好“詛咒,詛咒”你吧!於是煉陣子將手中的摺扇一揮。水凝眼前的景象飛速變化。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高樓,熟悉的~大雨天!裕景的天台上,水凝站在雨中,望着眼前的一切。那一切都是夢麼?如果是,那裡的人和事爲何那麼真實?那裡的爹、娘、兄弟、姐妹還有師父。可如果不是,我爲何會在這?
水凝能感受到雨水打在身上,那沁人心脾的涼意。聽着雨水聲中傳來街道上暴躁的司機死命的按着喇叭。他伸出手,摸着周圍的一切。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是真的!水凝用力的捏着身前的混凝土,他想再次確認,若自己真的有修爲那這堅硬的混凝土,在自己手中應該與豆腐沒什麼兩樣。可是他將手捏的生疼也未能奈何的了那混凝土半分。
他,真的,回來了!原來那一切都是夢!
此時水凝的心裡十分的矛盾,他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那只是一個夢。自己又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和朋友了。還是該失落,那樣一個自己理想中的世界竟然只是一個夢而已。
水凝迷茫的回到家中,也不理會溼透的衣裳,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看着周圍的一切,她還是走了麼?最終還是自己一個人麼?
正當水凝難過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開鎖的聲音。也許是大舅他們回來了吧!
當門打開的那一刻,水凝呆住了。
那個即使自己夢中死過一次也未曾忘記過的人,就那麼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水凝心中的欣喜難以言表,他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麼。最終止說了。
“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你不是~?”
“我想了想,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我還是不走了。”
聞言,水凝開心的立刻蹦了起來。跑到門前,一把將小雨抱了在了懷中。
感受着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味道,也許這就是幸福吧!成仙,成神什麼的都去吃屎吧!
水凝放開了懷中的人兒,習慣的去爲她拿皮箱時,水凝愣住了。轉頭,看了看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愛人時,他笑了。再一次上前緊緊的抱住了面前的人兒。
爲她理順了碎髮,輕輕一吻。
原來這些纔是假的。
就連洗好的襪子都會疊的整整齊齊的她怎麼會將皮箱亂丟呢?外面這麼大的雨,她連傘都沒有拿,即使是打車回來的身上也不可能一滴水都沒有啊!
最後的這一吻就當是自己與曾經最後的告別吧!
心念至此,周圍的一切,頓時化爲點點星光隨風而去。
此時陣外的煉陣子,眼神一凝,看着陣中從失落到欣喜最終一臉釋然的水凝不禁感嘆道:“果然是怪物啊!”隨後,手中摺扇又是一揮。隨之,水凝眼前白霧涌動景色又是一變。
朱門,高牆。門前站滿了送別的家人。父親、母親、兩位姨娘、哥哥、姐姐。
母親偷偷的用手中的絲帕抹着眼淚,不敢讓父親看見。父親一臉嚴肅的看着一身戎裝的自己與身旁的水生。
“戰場不比家中,萬事小心!保護好自己,更要保護好弟弟。”父親說完,輕輕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水凝沉默的望着眼前的父親,看着面容剛毅的父親水凝的心中雖知這些都是假的,但還是難以釋懷。即使表現的再堅強,一個父親面對着即將出徵的兒子也難以掩蓋眼底的擔憂。
父親的雙鬢早已有了絲絲白髮,眼角的皺紋也時刻的提醒着水凝,父親早已不再年輕了。他不能時刻的陪在自己的身邊,能做的就只有在出征前提醒自己心愛的孩兒,萬事小心。
一念至此水凝模糊了雙眼,重重的點了點頭。看着身旁已經難以抑制心中悲傷的水生還在裝作風輕雲淡的模樣,心中不禁莞爾。
雖然這些都只是幻陣中的場景,可水凝想到的卻是自己真的是離開了眼前的家人們。不知自己衣錦還鄉時,會不會是物是人非?不由得悲從心起,眼淚更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但雛鳥總會長大,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成鳥的羽翼之下。只有張開羽翼,展翅高飛只時,自己才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藍天。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有真正的成長起來,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
念此,水凝更是堅定了自己心中的路。人生總會有許許多多的過客,哪怕是親生父母。水凝帶着滿心不捨不時回頭張望的水生決然的離去,不再回首。因爲他也害怕自己的心,會動搖。
自古以來戰爭都是慘烈的,特別是國家之間的戰爭,動輒幾十萬人。太陽剛剛升起,隨着一聲號角,衆人知道人間地獄開始上演了。此時的戰場便猶如一座磨盤,而兩國之間的將士便是其中的豆子。每分每秒都有着無數的人再也無法看到這一天的日落。
隨着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水凝的內心也漸漸變得麻木起來,手中的長刀也已經被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鮮血死死的黏在手中。
水凝一腳踩在敵人的胸膛上,用力的拔出卡在其骨縫中的長刀。四處環顧,找到離自己不遠的水生,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格擋開水生背後砍來的兵刃,隨手一刀劃開敵人的咽喉。不再理會跪在地上,死死捂住咽喉的敵軍,背靠着水生。
兄弟二人一邊警惕着周圍的人,一邊尋找機會一個一個的解決着視線內的敵軍。
此時的二人早已是傷痕累累,沒有人知道戰爭何時結束,就算他們是大將軍之子也無法得到準確的消息。就是這樣,因爲無論你的身份高低貴賤,在這裡沒有人關心。到了戰場上,只有兩種人,一個是活人。一個是,死人~
次每日號角吹響,衆人上了戰場只知道不停地殺敵,殺敵!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活下去。若說期盼,恐怕就只有傍晚時的鳴金。只有聽到了鳴金衆人才會慶幸,自己又活過了一天。雖然早晚都會有那麼一天,但誰不希望自己能是最後一個呢?畢竟“那條路”太冷!太難走了!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來了。
傍晚,鳴金聲傳來。衆人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向着營中趕去,這就算是他們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了,緊繃的線慢慢的鬆開,不用再防備敵人。因爲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金聲響起,哪怕與敵人擦肩而過也沒有人會再舉起已經放下的兵刃。甚至還會有人對着接連幾日作戰的對手點頭示意。
坐在篝火旁的水凝將手中的留下的半個饅頭遞給水生。水生接過來,慢慢的咀嚼着。他不會拒絕,因爲他知道,這是兄長此時唯一能爲他做的事。他不想兄長每日還要揹着愧疚作戰。
水凝,看着慢慢吃着饅頭的水生,微微一笑。這,是他的弟弟啊!他得照顧他,也許這個也是他兩世唯一的親人了。
吃過晚飯後。沒有人聊天。因爲人的緊繃的精神一旦放鬆就容易回憶過去。一旦有人想家,那可是會傳染的!幾十萬人的營中一旦被這種情緒傳染開來非常的危險,甚至可能會引起譁變。衆人和衣而眠,等待着明日太陽的升起。還有新的——開始~
翌日,水凝睜開了雙眼,叫醒了還在熟睡的水生。二人在就着清晨的露水,胡亂的擦着臉上早已乾涸的血跡。聞着戰場中飄來腥臭的血味吃下了乾硬的大餅。
轉眼間,春去秋來,嚴冬將至。這場戰爭已經打了幾近一個年頭。國內的糧食也緊缺的很,戰爭的糧草自然也在逐漸變得緊缺。唯獨是人,一批批不斷的增援過來。可是此時的營中卻未有剛開始時來的擁擠。是啊!增援的再快又哪裡有消耗的快呢?
接連幾個月已經沒有大規模的拼殺了,只是偶爾的小摩擦,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但營中的氣氛卻更加凝重,因爲凡是老兵都能明白,恐怕最終的戰爭就要來了。到那時,自己能夠活下來麼?還是說一個都,活不下來!
在接連大半年的拼殺中,水凝水生也成長了起來。兩人身手好,下手狠,殺敵也多。又有着“一點”關係。被破格提升爲百夫長。可能最主要的就是那“一點”的關係了吧!
這一天,新的一批增援到了。而此次的增援也預示着,決戰,要開始了。因爲這一次的增援正是當初水凝學習搏殺術的——鎮北禁軍。
帶軍的是“陸閻王”。狗哥、大個、山羊、麻桿、和尚都在此列。衆人見了面並未家長裡短,只是互相點了點頭。水凝在他們的眼中看到的滿是讚賞和豔羨。都是戰爭狂啊!
男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一個點頭,一個微笑就什麼都懂了。
這一晚營中到處瀰漫着米飯和肉的香氣,狗哥、大個、山羊、麻桿、和尚、被分到水凝這一隊。衆人圍着篝火死命的吃着,因爲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自己人生最後的一頓飯。飯後衆人坐在一起仍是沒有人說話。但只要坐在一起,看着彼此就夠了。這就是——袍澤。
清早,衆人將鍋中的肉湯熱了一下,並沒有吃飯。因爲這個時候吃飯,誰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樣就會影響行動。這個時候不能出現任何的失誤,因爲今天就是最終的決戰。即使剛到的援軍還沒有休息好,但戰事已經不能再等了。原本的士兵又有哪個是休息好的呢!
水凝站在自己隊伍的最前面,他是百夫長。他,要衝在最前面!
號角聲響起,平原上兩股洪流瞬間衝撞在一起難分彼此。長久的戰鬥,使此地的青草早已不見了蹤影,只餘下被踩的堅實的泥土。地面上的泥土並非是以往的黃色,已經被鮮血侵染成了褐紅色,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
奔跑在上面的士兵沒有人在意這些。他們只知道,戰鬥,戰鬥!砍倒自己所能看見的每一個敵軍。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回到家中,再看看雙親那蒼老的面頰;再感受妻子那溫柔的雙手;再聽到孩子歡快的笑聲。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勝利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