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喀顏別宮書房,阿烈古琪難得耐心地哄着打從睡夢中醒來不見母親便哭鬧不休的寶貝女兒央桑。可惜小公主根本不給他面子,擺着小胳膊,踢着小胖腿,一刻不停地扭動着小身子,哭得滿臉通紅,不停地喚着“母后”。看得隨侍在旁的左將軍薩拉揚膽戰心驚,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惹到性情陰晴難測的君上。

不過此刻,阿烈古琪臉上的神情卻是出奇的柔和,凝視央桑的目光更是不自主地流露出幾許憐愛之色。驚得薩拉揚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這還是他們向來秉持冷血鐵腕作風的君上嗎?

“此去經年,再會無期。”單手抱着女兒,阿烈古琪身體微傾以另一隻手打開溫克格剛剛呈上的墨玉匣子,原本放置黃泉譜的地方只有一紙留書。紙上寥寥數字,落款是一個大大的“萱”字,字跡飄逸灑脫,一如那人的性子,風輕雲淡,隨性悠然。

斷琴,斷情,你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下次見面我們就是對手了麼?想起之前宛如驚濤駭浪般激越高揚卻在最□□處戛然而止的琴音,阿烈古琪眼底隱約有絲黯然閃過,旋即恢復如初。只是阿萱,半卷有誤的黃泉譜未必就能換來你想要的東西。

“屬下失職,請君上責罰。”右將軍溫克格跪伏在地叩頭請罪,態度卻是極坦然從容的。

“起來吧。”阿烈古琪不怒反笑:“黃泉譜是由布林特親王負責保管的,你不過是從旁協助,無須多加自責。”

“是的,君上。”溫克格隨即起身退下,筆直的身形勁如青松般挺拔。

也許是嫌阿烈古琪溫和平靜的表情看起來不太習慣,禁軍統領喬依思及時彙報了另一個壞消息:“啓稟君上,地牢被劫,刺客被救,王后、王后她……”喬依思欲言又止。

“王后去找她認爲的主使人了?”這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極肯定的。阿烈古琪輕眉劍眉,看不出是不滿還是其他什麼情緒。喬依思點頭不再多言,很明顯,君上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瞭解此事了。

“走吧,小寶貝兒,我們去找母后。”阿烈古琪對猶在哭泣的央桑柔聲道,剛滿週歲的小公主像是聽懂了似的“咯咯”笑起來。雖然不喜殷妲的驕橫任性,阿烈古琪對這個女兒卻是喜愛有加寵溺非常。

“放開我!”竭力掙脫天權扼住自己脖頸的手指,殷妲的臉色陣青陣白,極爲難看。從來沒有人敢對她如此無禮,狂熾燃燒的怒火使得她握緊了手中的銀鞭,厲聲喝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數十名黑衣銀甲的武士聞言立即圍上,見到他們胸前的族徽夏嘉綠平靜的臉容顯露出些微震驚,殷妲居然動用了布林特家族的親兵,看來這件事王兄並不知情。不過這一切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綠公主抿脣微笑,頗有幾分看戲的興致。

天權不動聲色,緩緩拔出手中的秋水劍,劍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布林特家族的銀甲武士決戰沙場、殺敵斬將確是一等一,劍法比起天權卻就差遠了,眼見手下衆人耐天權不得,殷妲劈手執鞭向秋水劍抽去。天權反手一劍,一點寒光隨着秋泓似的長劍燦亮抹過。

“啪!”銀鞭與秋水劍相持片刻,以特殊材質打造堅韌無比的長鞭竟然寸寸皆斷。阿烈古琪抱着央桑趕到楓林時見到的正是這般景象。

人羣中央,殷妲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目光凌亂。在她身後是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的布林特家族親兵。人羣之外,天權神情漠然地看向殷妲,彷佛在看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絲毫沒有任何情感。夏嘉綠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姿。

顯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央桑看見殷妲便咿呀着叫喚起“母后”來。殷妲如同從睡夢中驚醒,委屈、羞憤、不甘、嫉恨一股腦兒化作淚水傾瀉而出,就像草原上的艾西瑪爾河流敞不息。站起身來,無視撲向自己懷抱的女兒,直勾勾地,殷妲看着眼前英俊冷漠的男人。

“你先帶央桑回去,她找你很久了。”阿烈古琪淡淡道。

“君上!”殷妲不甘地喚道,被母親忽視的央桑又一次哇哇大哭起來。

“我讓你帶她回去。”阿烈古琪驀然提高聲音,女兒委屈的淚水讓他略顯煩躁,“這件事不用你管。”

“是麼?”殷妲美豔的容顏瞬間蒼白如雪,傲氣凌人的目光竟是朦朧一片,怨懟冷笑道:“你竟然還在幫他?”

“我先告辭了。”經過阿烈古琪身側時,天權輕語道:“你的女人還真不怎麼樣。”阿烈古琪略微皺眉,不置可否,柔聲拍哄着央桑。

不再多言,天權徑自轉身離開。在先前早些時候的晚宴上就隱隱作痛的小腹經過剛纔的一番打鬥痛得更加明顯。單手緊捂住腹部,天權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一向堅忍清明的雙眸有些渙散,而緊咬的脣瓣也因爲用力過猛而從淡淡的淺櫻色變爲了深深的硃紅色。

以劍抵地,天權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略顯踉蹌地走出楓林,見到來此接應自己的梟兒時,天權終於支持不住,身子一軟,放心地倒在梟兒懷中昏了過去。耳畔隱約傳來梟兒稍顯慌亂的呼喚,“殿下,四殿下……”

天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意識還有些模糊,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僅這一個動作幾乎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掃視着周圍熟悉的一切,天權逐漸清醒過來,記憶也慢慢回來,隱約記起自己好像是很丟人地昏倒在了梟兒懷裡。一想到此,天權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四殿下!?你終於醒了……”一聲驚呼,是鶯兒,她和梟兒一直守在牀邊,看到天權睜開眼睛頓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我……”天權掙扎着想要起身,卻感到手腳痠軟無力,小腹隱隱墜痛,全身連挪一挪的力氣都沒有。鶯兒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天權,梟兒遞上茶水,喂着喝了兩口,天權才緩過氣來。

沉默地與梟兒對視一眼,鶯兒這才擔憂地問道:“殿下,你、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重音落在了“哪裡”二字上面。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天權微微搖頭,他不自覺地忽略了身體的異狀,不過這姐弟倆的表情怎麼看起來有點奇怪。

“可是,可是你現在的臉色好差,要不要……”鶯兒的欲言又止讓天權有些意外也有些惱火。他最喜歡鶯兒的就是她的爽朗明快,說話做事從不扭扭捏捏,怎麼現在也不幹不脆起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天權不耐煩道,他現在沒心情同他們打啞謎。

“你、你還是自己先切脈看看吧,四殿下……”硬着頭皮把話說完,鶯兒低下頭不敢再看天權。

“不,不可能……”天權拼命搖頭,臉色變得極其古怪:“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可能……一定是我搞錯了,一定是……”

“殿下,你沒錯。”梟兒淡然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