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熊熊火光夾雜着滾滾濃煙直刺雲霄,漆黑的夜空被映照得通紅一片,美輪美奐的新無憂宮在地獄的紅蓮焰火中悲鳴。

“伊賽兒,快走!這裡很危險!”從密道把伊賽兒帶出新無憂宮後,央桑焦急地叮囑道:“如果碰上那些胤軍士兵就把這個拿給他們看,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的。”她說着把一塊金屬牌子塞到伊賽兒手裡。

“這是什麼!?”伊賽兒不解地低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塊淡金色的、半個巴掌大小的令牌,兩面都用篆文寫着大大的“胤”字。

胤朝皇室的令牌!央桑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伊賽兒奇怪地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央桑,湖水藍的眸子裡寫滿了困惑。她遲疑道:“姐姐,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從哪裡來的?”

“你快走吧,伊賽兒。”央桑催促道:“不要問這麼多,沒有時間了。”她沒有辦法告訴伊賽兒,這枚令牌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是證明她胤朝郡主身份最重要的信物。

火勢越來越大,煙霧越來越濃,瀰漫的濃煙嗆得人眼淚止不住地流。伊賽兒顧不得擦去眼角的淚痕,不安地問道:“那你呢,姐姐?”

“伊賽兒,快點離開這裡!你不聽姐姐的話了嗎?”央桑厲聲喝道,碧藍的眼眸中除了狂亂還有堅定的情緒。

“姐姐!不要走!”伊賽兒伸手捉住央桑,想要阻止她的行動。

央桑略微蹙眉,她抽出一隻手,撫上妹妹明月般嬌媚的面龐,柔聲道:“伊賽兒,我要去找母后。”

點燃新無憂宮這場大火的不是那些攻進流芳城的胤軍士兵,而是這座華麗宮殿的女主人,央桑的母親殷妲王后。

“姐姐!不要走!”伊賽兒把央桑的另一隻手抓得更緊,仍是重複着剛纔的話語,一遍又一遍。

“我是赫提的公主。”央桑用力掙開伊賽兒的手,神情自若,冷靜依然,眼神雖無奈,卻萬分堅決。赫提戰敗,誰都可以投降,唯獨她不可以,因爲她,是阿烈古琪的女兒。

“姐姐!姐姐!”伊賽兒在漫天的烈焰中恐懼地哭喊着,“不要不要伊賽兒!不要……”女孩子喊叫的聲音伴隨着石牆崩塌的巨大聲響。

央桑彎起嘴角,漾出一個極美的微笑,她頭也不回地往那激烈燃燒的宮殿衝去,留在猶在原地哭泣的伊賽兒。

嗚咽片刻,伊賽兒胡亂地擡手擦去眼淚,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瞬時之間,熱浪洶涌而至,濃煙四處流竄着,囂張的火舌迅速蔓延過每一寸土地。原本華麗宏偉的宮殿崩塌得很快,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伊賽兒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聽見頭髮被燒焦捲曲的聲音。

“姐姐,你在哪裡?”伊賽兒在黑煙裡嗆咳着,眼睛被薰得淚水直流,不斷襲上心頭的慌亂卻越來越重。

那種感覺就像無數次午夜夢迴時的心痛。在夢裡,她從來沒有看清過那個人的臉,可是她能聽見他的聲音,他溫柔地對她說,他會回來的,讓她乖乖等他。她聽話地等了,可是他沒有回來,一直沒有。

濃烈的煙霧瀰漫了整個空間,呼吸變得愈加困難,意識逐漸開始渙散,伊賽兒再也沒有辦法往前走,她只能停留在原地,緊緊地蜷縮起身子,淚水順着被濃煙燻黑的精緻臉龐輕輕滑落。

在這極致的黑暗和靜默中,她隱約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喚,清冽低柔的嗓音帶着無限焦急,四周不再灼熱難耐,反而變得冰冷,她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是他來了嗎?是他麼?伊賽兒不敢確定,可是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和她夢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纖長如扇的眼睫微微顫動,伊賽兒緩緩睜開了雙眸,被濃煙薰得發疼的眼睛努力眨着,想要看清楚擁抱着她的人。

他的臉被煙燻得一片黝黑,她仍然看不清楚,只有那雙夜空般深邃的眸子專注地看着她,急切地期待着她醒來,彷佛這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情。

“昭陽!你終於醒了!”天權欣喜若狂地緊緊擁抱着失而復得的女兒,雙手仍舊在發抖,喃喃道:“昭陽,昭陽……”

“你放開我!放開我!”昭陽激烈地掙扎起來,嬌嫩的嗓音因爲吸入過多的煙塵沙啞不堪。無視熊熊燃燒的烈火,她又一次想向火中撲去,天權下意識地伸手拉住她。昭陽掙扎着想要甩開他的手,嘶聲喊叫道:“我是伊賽兒,我不是昭陽,不是……”

如果說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天權的身體還只是頓滯,那麼當那雙湖水藍的眸子闖入眼簾時,他徹底僵住了。

視線相交的瞬間,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記憶中的清澈無暇的眸子裡一覽無餘的仇恨直刺心髓!

不要,不可以!那不是屬於你的表情,純潔無暇的你不可以有那樣的情感!靈魂深處,一度曾被掩埋的過往再度甦醒,心臟急促地跳動着,每一次呼吸都艱難得彷彿空氣已被抽離。

“不!你就是昭陽,是我的昭陽!”無視懷中孩子的拼命掙扎,天權把昭陽摟得更緊了。這是他的女兒,是他和海晴的女兒,誰都不可以搶走,誰都不可以!

即使用盡全力,還是無法從他的懷抱掙脫出來,昭陽逐漸安靜下來,不安地擡起頭。

很多年後回想起來,昭陽甚至不記得天權當時的表情,卻記得那雙漆黑如夜的眸子,以及其中噙着的哀沉、悽柔的眸光,於是她輕輕擡起手,撫上他的臉頰,小聲道:“別哭……”

稍作休整,天權帶着昭陽回到她出生的地方——黃昏莊園。經過若離一番仔細的梳洗打扮,原本髒兮兮的小姑娘立即恢復了明豔動人的嬌美模樣。

晴兒直直盯着素未謀面,容顏卻與自己酷肖的姐姐,久久沒有開口。晰兒看看晴兒,又看看昭陽,再看看銅鏡,最後好奇地問道:“母妃,爲什麼哥哥和姐姐長得那麼像?爲什麼晰兒和他們一點都不像?”

若離忍俊不禁,抿嘴輕笑,她點點小傢伙挺翹的鼻頭,卻不予回答。昭陽略顯煩躁地扯扯自己身上樣式繁複的宮裝,始終沒有說話。

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汪汪”叫着從外面撲了進來,猛地撲進昭陽懷裡。昭陽大喜過望,笑着將它摟住,不停地撫着它毛茸茸的腦袋。

天權神情微愕,定睛一看,和昭陽盡情親暱的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狗,雖然它的眼神不再清澈,體態也不再輕盈,但他還是認出它來了,“小白。”

已然是“老白”的小白在昭陽懷中撒了會嬌,便到天權身邊轉悠起來。它用已經不大靈巧的腳爪勾住天權的衣服,鼻子和舌頭一個勁兒地在他臉上又蹭又舔。

昭陽秀眉微蹙,面露疑色,有些不明白自己從小養着,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肯搭理的小白怎會和天權如此熟稔。

天權同樣頗感意外,當年他們匆匆逃離赫提,就連昭陽都給搞丟了,更別說是這隻小狗。不料這些年來它竟一直陪在昭陽身邊,更不料它竟然還記得自己,不過這樣的結果,似乎也不錯。